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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是因为去年王越率军连战告捷,将鞑靼人逐出贺兰山脉,虽然未能收复河套地区,却也是近十多年来难得的大捷。
二来是因为王越原本与李广交好,当初弘治帝任命他为三边总制,有马文升的提名推举,也有李广在背后说了不少好话,后来在抄李广家财时,还有王越送去的礼单,数目之大,便是在李广的账簿上,也属名列前茅。
李广死后,便有御史弹劾王越,直指他为李广同党,又追溯他当年与汪直交好,屡屡结交宦官,贿赂贪腐弘治帝虽然压下了弹劾的奏折,并未对他进行申斥,但王越本就已年过七十,历经宦海浮沉,至此忧虑疑惧,年前便于甘州过世。
弘治帝并未再予追究,反而为他辍朝一日,追封为太傅,荫其子孙,命状元王守仁负责为其治丧,也算极尽死后哀荣了。
王守仁之行是朱厚照提名建议的,一则这原本就是前世王守仁的必经之路,二则王守仁曾与王越有一段渊源。王守仁曾梦见获赠王越随身佩剑,后来为他治丧督办造墓后,王越之子便将其佩剑赠予王守仁。
大明文臣以武功封爵者仅有三人,其中王越和王守仁便占了两席,还用的同一把剑战胜立功,如此玄妙的联系,朱厚照自然不想因为这次殿试的最终结果将其改变。
更何况,他还等着看王守仁这次出差归来所写的那篇《论西北边疆防备八事疏》呢!
王守仁乍一听要出差时,还有些不情愿,刚到手的显微镜,他还没研究出成果,这一去西北边疆来回就得至少小半年,可后来一听是为威宁伯王越治丧,他便又立刻点头应允下来。
早年他在塞外观察边疆战局时,就曾经见过王越,对他的用兵之道也颇为推崇,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梦。
哪怕最终是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可在他的心底,依然有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情壮志。
李柠作为被赦免的死囚,发配甘州,能跟着王守仁的车队同行,等于保住了他的大半条性命。否则以寻常流放囚犯,在半道上因为伤病和恶劣的环境行程等问题就死了的大有人在。
王守仁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车队是不是还顺道捎了几个流放犯去甘州,对他来说,只要路上能继续格物观心,什么辛苦艰难,都可以完全忽略。
他从小就习武,后来还曾经一度痴迷练剑,上过山寻过道士,打坐练气仗剑游侠的事都做过,虽然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可身体练得倍棒,不说以一敌十,一个打三五个是一点问题都没。
带着这些流囚,顶多拖慢行程,完全没有其他影响。
至于那些胆大包天想拦路打劫的蟊贼,他也没要人性命,就是打败之后,让手下也都绑起来拴在马车后面,跟着流囚一起去甘州。还特地给当地的州县去了封公函,表示你这边的山贼被我剿了,顺便帮你判了流刑,带去甘州了,替你节省人力物力,也不用致谢,给送信的打赏一下就行。
当地的县令表示十分懵逼,别说民不报官不究,这种案子,他平时藏都藏不过来,恨不得压根当不存在的,省得年终考评时被这些夭寿的拖累了自己的考评分,又得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再待三年。
谁知道他都不去主动剿匪的,这过路的钦差大人居然还会替他剿匪判决流放一条龙搞定,搞得他还得写报告说明为何自己辖区内有匪未剿,以致冒犯天使遭到惨痛打击,结果还被捎带着流放去甘州,这报告交上去,恐怕不止他得头疼,连上面的州府长官们,都得跟着头疼。
毕竟,大明奉行的是天子守国门,京城距离九边重镇本就不远,鞑靼常年威胁的,不仅仅是边关百姓,稍有不慎便会直抵京城。
正统年间英宗被俘,哪怕回京后再度登基,也没有迁都南京,而是坚守北京。
因此从京城一路向西,远不如江南富庶繁华,很多从关外逃回来的难民居无定所,就变成了流民,一旦遇到灾荒,便聚啸山林,成为山贼盗匪。若是风调雨顺,则下山租地当个佃户,吃饱喝足也能混个日子。
现在,都被一锅端去了甘州。
大明钦差的队伍,从离京时的五十余人加十多个流囚,一路西行,过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宁夏最终抵达甘肃境内时,已经变成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
就连负责保护王守仁的锦衣卫百户史文仪都咋舌不已,寻了个空子便劝王守仁:状元郎虽然文武双全,可咱们带着这人越来越多,粮草只剩下不足三五日的量,这还是沿途补给过的,只怕再抓人下去,不到甘州,咱们的干粮就不够吃的了!
毕竟这些盗匪们之所以落草为寇,也是因为吃不上饭没地种或者遭了饥荒,就算把山寨地皮刮干净也搜不出粮食来。还是路上那些军镇里的守将,看在王守仁这位今科状元,皇帝面前的红人份上,才卖给了他们一部分粮草,让他们能带着这些人一路走到甘肃。
可到了甘肃,就真的买不到粮食了。
三边总制的官邸本设在固原,王越也是为了经略哈密,才亲赴甘州,身处西北第一线,不料病死甘州,连弘治帝都为之叹息,拒绝御史追责的要求,给他一个死后哀荣,以彰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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