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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琛无奈地想,这皇帝可真不好当啊。道理都被别人说完了,意见提了一大堆,可决策只能他自己来做。
后果也只能由他一肩承担。
好了。齐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殿中的叽叽喳喳立刻停了下来,众臣皆面带紧张,等着齐琛发话。他们知道,这是新帝已经做出了选择。
可是齐琛在开口前,还是先向萧尧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神情。那一瞬间萧尧就明白了他的决定。
萧尧微微咬了一下后槽牙,冲着齐琛点了点头。
齐琛感激一笑,站了起来,语气神态中已经有了帝王的威势:朕在召集诸位爱卿之前,已经去见过了皇祖母,原是想让皇祖母准备南迁。可皇祖母问朕,人走了,皇陵呢?
群臣面面相觑,方才吵了这么多,没有一个人想起地下的那些老祖宗。
见众人无言,齐琛才继续道:皇祖母说,让朕走,她留下守着这里。她在,皇族就不算抛弃祖宗仓皇奔逃,她要留下,留下守住皇家最后的颜面。
皇家的颜面,齐琛无奈一笑:国事至此,还有什么颜面可讲?
工部尚书心中一松,看来陛下是准备采纳他的建议,迁都了。
未料齐琛接着说:可是,颜面可以不要,脊梁却不能一起丢了吧?!大敌当前,抛下百姓逃跑的君王,历朝历代有哪一个还回得来的?他不容质疑地沉声道:朕不会走!就算四天后城破亡国,君王死社稷,也是天经地义,到了地下朕也能堂堂正正拜见祖先!朕就在此,半步不退!
尘埃落定,一切争论烟消云散。
萧尧站了起来,抬手在自己胸膛上砸了一下,那就守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吧。大梁的儿郎,站着死,顶天立地。
背水一战了。大臣们纷纷把小厮家丁甚至子侄送上了城墙,百姓们也被这众志成城所感染,自觉加入了守城的队伍。孟丘确实遵守了他的承诺,一大把年纪了亲自跑到最为吃紧的中山门,带着数百儒生要加入守城。
耿强面对着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穿着军装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书生,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
外面热火朝天,皇宫之内反而安静了下来。京城的夏日雨季,到处都是潮湿不已,夜深了,齐琛独自撑着伞,拖着疲惫的躯壳,走过长长的宫道。
细雨濛濛,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抖掉了长长睫毛上一颗调皮的水珠,心中有些羡慕萧尧。战场厮杀快意恩仇,才是儿郎们的热血梦想,而不是像他这般在死气沉沉的深宫中算计人心。
阿离一定也很不喜欢这里吧,齐琛心想,这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是不是自己当了皇帝之后累得沧桑了不好看了,勾不住人了?
大梁的新帝被自己的想法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上胡思乱想,越想心里越没底,恨不得现在就出宫去寻人。
这念头刚起,齐琛脚步就是一顿,他看到了前方他的寝殿中透出的那暖融融的光。
那黄色的光晕如同带了一圈毛茸茸的边,在齐琛的心尖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
殿内火烛明亮,四方白玉桌上架着个小炉子,正小火煨了一锅汤。女孩儿安静地趴在桌边,偷得这片刻的清闲,已经睡着了。
齐琛在门口收了伞,压低声音吩咐门口的小太监:都下去吧。
可那小太监居然大着胆子没动,反而一脸纠结、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郑公说,说,册封礼未办,不合礼数。
这话可真是不要命了。齐琛闻言撇了小太监一眼,就见小太监又抖了一下,分明已经吓坏了却还硬撑着办郑客交付的差事,倒是个一根筋的好苗子。齐琛也没生气,脾气很好地说:嗯,你们就站远些,站远些伺候。
小太监这才如蒙大赦,应了声是。
不过这点动静却还是把萧慕离吵醒了。
萧慕离皱着小脸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模模糊糊嘟囔了声:回来了啊。
齐琛只感觉自己被这平平常常的四个字泡软了心肠,心里的患得患失一下子就散了。他嗯了一声坐到萧慕离的身边,伸手揭开了砂锅的盖子拿起小碗亲自给她盛汤。
饿了吧,是我不好,这朝会拖太久了。齐琛边把汤羹递给萧慕离边说。
萧慕离趁着接汤的动作碰了碰齐琛微凉的指尖,笑道:皇帝还要自己盛汤啊,我还以为都有人伺候呢。
我伺候你还不够?还想要谁?齐琛说话时还故意凤眸一挑,明目张胆地勾了萧慕离一下。
萧慕离发现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当下就先脸红起来,只能借着埋头喝汤来遮掩。
齐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一边帮萧慕离布菜一边说:今晚你带着小十一出城吧,往西北凉州去寻表哥。
听到这话,萧慕离一下停住了筷子,抬头震惊地看着齐琛。齐琛笑笑,抬手摸了摸萧慕离的头,哄孩子一般说:听话,等京城风波过了,我亲自接你回来。
萧慕离已经知道齐琛要与京城共存亡的决定,因此她也知道,齐琛没法跟她一起走,这是要让她独自逃命。
萧慕离突然感觉有些生气,她垂眸想了想,重重一点头气道:好,我今晚就出城。不过小十一我不带,我又不喜欢小孩,没得理由给你们老齐家养便宜儿子,谁爱带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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