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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顾渊讨厌他,所以在得知他的死讯之后,会为自己获得自由而庆幸。
他是真的不了解顾渊。
即便顾渊讨厌他,他的教养和悲悯之心也不会让他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庆幸。
所以他很能理解,顾渊听到他说的话会生气这件事。
他唯一不理解的是……
顾渊看上去,好像比他想的还要生气一点。
“我不信。”他轻声道。
他的手上死死地捏着奏折,从赫连笙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背上爆起的青筋。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说“我不信”三个字的机器。
赫连笙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
他在不信什么?
是不信他会谋反,还是不信他会放他自由?
前者是心知肚明的子虚乌有,后者……
他在顾渊的眼里,原来真的贱到这种程度么?
事不过三。
顾渊这个态度,赫连瑾的脸色也开始有些不好看。
“有什么好不信的,朕还会骗你不成。”他看着顾渊,按捺住火气,平心静气地道,“行舟,你从小与朕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七弟一事,朕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朕的确没有骗你。”
顾渊看着他,脸色苍白:“他不会谋反。”
赫连瑾眸色深沉:“行舟的意思是,朕在污蔑七弟么?”
他笑了笑,“行舟,你可别忘了,北殷通敌的线索,当初还是你提供给朕的。七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应该相当感激你吧?”
这话像是一柄利剑,直接刺到了顾渊的心口。
他脸色苍白,身子一晃,一旁的桑桂见势,赶紧扶住了他。
赫连瑾看着顾渊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轻轻道:“行舟,念在我们是多年至交的份上,左右今日之事传不出去,朕不和你计较。”
“赫连笙谋反,顾家原本也要受牵连。”他轻轻启唇,“顾大人劳苦功高,是国之重臣,你哥哥在工部做事,亦是前途无量,朕也颇为欣赏。”
“今日你一时接受不了,朕能理解。”他轻轻道,“但你若真是要为了一个死人与朕闹翻……”
他叹了口气,“那么那些弹劾顾家与独孤氏粘连的奏折,朕就没办法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顾渊的嘴唇颤了一颤。
赫连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院内只余了桑桂、福子和顾渊,还有……
赫连笙蜷在角落里,看了眼外面守着的御林军,有些为难地舔了舔爪子。
院子里只有一个出口,这样的话,他现在溜出去,就太明显了。
他放下爪子,将自己往阴影里埋了埋,装死。
*
春日的夜半还是有些微冷,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微冷的露水酿出一片死寂。
良久,还是桑桂叹了口气,开了口。
“顾公子刚刚,真的过了。”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开口,“当时七殿下面圣的时候,老奴也在,关于解除婚约一事,那确是殿下亲口所述。”
……老狐狸。
赫连笙默默地想。
你怎么不把赫连瑾威胁我的事情一起说出来。
他在心里念叨,那厢,顾渊开了口,嗓音沙哑。
“他可还有说什么?”他轻声道。
桑桂犹豫了一下。
“殿下自尽之前。”他还是如实告知了顾渊,“曾经问过老奴,您从南羌回来了没有。”
顾渊猛然抬起了眼。
他张了张口,颤着唇,声音很轻:“他……问过我?”
桑桂颔首。
顾渊的脸上霎时间浮现出一刹那的欣喜,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
这点欣喜在他的脸上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绝望而灰败的神色。
“他在等我。”他轻声道,“但是我没有来。”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击溃了他,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屋内静静躺着的人。 少顷,他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半跪在了人身边。
一旁,赫连笙也沉默地跟着他一起看着自己。
这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
赫连笙看着自己,还能回忆起自己最后躺在这里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死到临头,他发觉他是恨着顾渊的。
他恨顾渊甚至没有听他一句解释就误会他,他恨顾渊欺骗自己,利用自己。
但同时,这种恨里夹杂着求而不得的梦魇。
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还是想要见他一面。
可是顾渊没来。
他跟在顾渊的后头追了顾渊那么久,就像是在追一个永远追不上的梦。
临死前的最后期冀也被打碎,就像是牵着风筝的那根线被剪断。
等到他死而复生,过往的一切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变得虚无而渺远。
他发现自己变得格外平静。
那些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就像是跟着那具身体的死亡尽数留在了那里一般,再也无法掀起一点波澜。
这样也很好。
他想。
等他救出了赫连衡,再找到母妃,他就带着他们俩去北殷。
至于顾渊。
就让他以为自己,死在了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好了。
他垂了眼眸,正打算悄然离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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