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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众人才恍悟,原来东胡王一次次试探,大单于的底线不是爱马,不是阏氏,而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土地。
哪怕只是一方看似无用的弃地。
也要用与东胡决裂的代价牢牢守住,不让寸毫。
夤支和朴须訇便是他讨伐东胡之前,杀了祭旗的牺牲。
左大都尉兰儋和左大将拓陀闻言疾步上前,叩胸请战。冒顿当即允准,同时命左、右谷蠡王丘林贝迩和赵实在他领军东征时,代为行使王权,处理单于庭内大小事务。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揣测的眼纷纷落在挛鞮绛宾身上,不知他做了什么开罪了大王的事,似这种代行王权的事,居然绕过身为左贤王的他,最终落在了左、右谷蠡王的头上。
稍有头脑的,不禁将此事与刚被斩立决的朴须訇相联系,毕竟那可是雕陶母族的族长,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大单于毫不顾及左贤王的薄面,眼都不眨,说杀便杀了。
绛宾压根紧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直到大单于宣布退帐,直奔北大营,率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万匈奴骑兵开拔。
此乃衔枚疾进的先头部队,另有四万骑分别由拓陀和兰儋领军,紧随其后,成铁钳之势,锁喉东胡王庭。
整个军事行动犹如疾风闪电,铁骑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尘幕遮天蔽日。冒顿束发裹腿,头戴铜盔,身着犀牛皮软甲,牛皮护腿战靴,胯/下雪花豹,额前一抹雪白,周身毛色黑白斑斓,长鬓在风中如根根银针,风驰电掣疾驰于阵前。
于此同时,单于庭左贤王的王帐之中,雕陶伏在弟弟的尸首上,哭嚎声撕心裂肺,她实在无法接受,今早还好端端的朴须訇,怎就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身首异处,而杀了朴须訇的冒顿,竟又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完成了六万骑兵的调度,突袭东胡。
这一些都来得太快,太措手不及,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给呼衍黎送信,提醒她和东胡王做好军事防御,如今再想报信,已没有机会。
挛鞮绛宾本就心烦难耐,被她长一声短一声,几欲哭背过气去的呼嚎声搅得更加焦躁不已,怒喝道:够了!
雕陶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猩红错愕的眼,看着眼前人。
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在此啼哭又有何用!兰佩的车队刚到阿鲁柴登,挛鞮藉率领的两千骑兵今夜便可追上,有功夫在这嚎哭,不如想想,待那个女人到了我们的手里,要如何替你死去的弟弟报仇!
作者有话说:
公元前206年,十月,秦亡。
东胡王派使者第三次来到匈奴,索要两国间瓯脱地,冒顿皆斩诸言予之者,东袭东胡。
第71章
时至初冬,北地已经开始飘雪。
莫车谨遵大单于嘱,护送大阏氏的车队本就慢如龟速,加之天降白毛,道路不畅,每日行进不足三个时辰,必就歇下了。
接连几日在野外安营扎寨之后,今日车队终于到了一处有市集人烟的小镇,名叫阿鲁柴登,莫车派亲信督奇领一支小分队先于大部队抵达小镇,包下镇上驿馆,仔细打扫归置,封锁周边街衢,迎大阏氏及贴身随从入住。
因驿馆住不下那许多人,余下的近四百骑兵,依旧在镇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好在驿馆开在镇东,距护送骑兵休息的地方不远,有什么情况也可第一时间接应。
兰佩风餐露宿这些天,别的都还可以忍受,就是畏寒,尤其一到深夜,睡在简易的行军帐中,身上盖多少衾被,仍觉冷的刺骨。
今日终于可以睡在有门窗的屋里,还能烧热水沐浴,她顿感心情舒畅,用了从单于庭带来的伙夫做的晚膳后,由小狄伺候泡了热汤,又喝了鞠婼配的保胎安神药,早早睡下。
这座驿馆傍山而建,呈凹字形,里外三进。所有女眷都被安置靠近山脚的第三进院落,紧挨车棚马厩,驿馆土坯墙薄,不隔音,兰佩睡下后能清晰地听见十几匹马在马厩里打着响鼻,咀嚼夜草的声音。
她闭眼躺在驿馆唯一的一张双人床榻上,惦着父亲,不知那位从单于庭快马疾行的巫医可是快到了,父亲的咳疾这些日子可好些,倏地,腹中胎儿一动,她心念一转,又想起了自己孩儿的父亲。
离开那日,他驱马一直将她送到单于庭望楼,临分别前,他下马来到她的马车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于众目睽睽下埋头于她额前落下一个吻,眼里似有万千话语,最终只化作保重二字,目送她的马车徐徐离开。
轿帘落下的一瞬,他一袭黑夜大氅,岩岩如孤松独立于莽莽草场的身影,深深烙入兰佩眼中,直到那时,她才蓦地涌上一阵夫妻分别的不舍,他到底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见不到他的这几个月里,她应是会想他的吧。
不知他是否已经离开单于庭,领军万骑亲征东胡,今夜又会宿在何处。
不期然间,兰佩又想到了哲芝。
不知那个代替她的前世,被送东胡的阏氏,这几个月间境况如何,待到冒顿奇袭东胡,东胡王是否会如前世那般杀了她泄愤?抑或冒顿先一步杀了东胡王,将她从东胡救回,到那时,他是会继续留她在身边做阏氏,还是给她另寻一个贵族子弟再嫁?
兰佩昏昏沉沉想着这些可能,不多时,那安神药起了作用,便沉沉睡去。
暗夜里,两个黑影从山上跃下,窜到驿馆后方,靠近山坳处的草料场,用手中火镰艾绒引火,倏忽间,星星点点的火苗自干草中窜起,哔哔剥剥,火舌很快延伸至车棚和马厩,紧接着,驿馆的木质房屋也被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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