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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林贝迩话音刚落,帐内当即响起一阵附议之声,部落首领们群情激愤,纷纷怒斥大单于为了匈奴开疆拓土,在敌军阵前搏命厮杀,堂堂左贤王和朴须族雕陶竟为一己私利,在单于庭密谋策反,若不是大单于拼死赶回,还不知事态会如何恶化。
冒顿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转而沉声对绛宾道:王叔,本王当初念你冠挛鞮王族之姓,是孤的血缘至亲,早年间对秦一战劳苦功高,封你为这单于庭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只可惜人心难测,孤如此待你,却换来你的谋逆之心,实在令孤心寒至极。事已至此,即便孤再想保全你,怕是在场这些贵族部落首领们也不答应了。
对!不答应,我们绝不答应!
以丘林贝迩为首的部落首领们引颈高呼,满脸鄙夷愤慨之色。
冒顿在众人的附议声中缓缓自腰间抽出径路刀,神色哀惋道:王叔,未免受羞辱,还请自裁为便罢。
侍卫上前接过径路刀,递到绛宾面前,绛宾怔怔盯着那龙首环纹刀,忽然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尖异的笑,面如死灰道:冒顿,你今日杀我,焉知后人会如何评说?世人提起匈奴王冒顿,只道他杀父夺权,尽诛其后母叔弟,残暴冷酷,是个没人性的畜生!
冒顿不语,眼帘半掀,看不出半分怒意,与之相反,倒蕴深深悲悯。
绛宾则继续叫嚣着:我会有今日,都是被你一步步逼迫至此,反,倒还能有一线希望,倘若我不反,早晚也会死在你手里!
说到这里,他目眦欲裂,一把从侍卫手中夺过径路刀,像是要将今生最后的力气用尽,飞掷出手中短柄宝刀,那刀疾如闪电,竟直直朝王座上的冒顿飞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刀已咻得一声,带着阴风自眼前飞过,眼看就要击中大单于!
千钧一发之际,冒顿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皮鞭,如灵蛇般自空中游弋半圈,转眼已将那利刃击落在地。
紧接着,金帐中倏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鸣镝之声,不过一个弹指,绛宾追随着自己的哥哥,直挺挺地倒在了鸣镝响箭之下。
雕陶眼看着绛宾突然被射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已不复先前的癫狂,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夫君的尸首看了一阵,就在侍卫要将她拖出去斩首前,忽然转身朝王座上的冒顿深深一叩首,颤声道:大王,你此次去东胡,可有见到哲芝?
冒顿的目光一黯,淡淡道:见到了。
雕陶苍白的面颊抑制不住地抽搐着,问:她......可好?
哲芝的病,直到冒顿率大军离开之前,都未见起色,冒顿临走时特意嘱咐呼衍靳准,叫他好生照看哲芝,当她是单于庭二阏氏对待。
此时面对这个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问题,冒顿面色如常,回道:都好。
雕陶终于听到了让她满意的回答,和挛鞮藉一道,被侍卫拖出了帐外,斩首示众。
金帐之内,冒顿犹如一尊神像,静静立在太阳神的青铜饰牌前,看着绛宾软成一滩的尸身被侍卫抬出金帐,地上的血迹很快被清洗干净,一切就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除了左手上位,那个属于左贤王的位置,空了出来。
自此,匈奴挛鞮正统王族只剩挛鞮冒顿一人,单于庭的王权终于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
......
十日后,日暮时分。奢延城外,乌金西沉,晚霞将天地间烧成火红一片,自那红色的地平线上,远远出现一支近千人的骑兵队伍,护送着正中那辆车轮包毡的马车,缓缓而来,穿过护城河,外郭城,早有侍卫自城墙垛口上看见骑兵队伍高擎的那面莫字大纛,知道是千骑长莫车护送大阏氏回了,大开城门,并速将此消息报至右贤王府。
兰鞨连日来在鞠婼的医治下,咳疾已转好,腰腿痛减轻,人也能下地行走了。听说女儿平安回来,就要进城,一时喜出望外,披了件皮袍,拄着拐就要去府外迎接。
自从去岁参加完女儿的婚礼回到奢延城,府中大管事皋胥已有日子没见王爷如此高兴了,追在后面让王爷慢些走,自己又紧跑了两步,上去要搀扶他。
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不愿让女儿见到自己就连站立行走都要被人搀扶的样子。
皋胥无奈,只得站在王爷身侧,陪着他等了一阵。天色渐渐转暗,到了掌灯时分,王府内外的灯火已渐次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见一阵齐整的马蹄声自北而来,由远及近,空气中干土浮灰的味道愈加浓重,不多时,莫车高骑马上,护送兰佩乘坐的马车徐徐停在王府门前,兰佩被左右护拥着下了马车,见到父亲竟站在门口,知他定是已经于这寒风中等了多时,不禁眼窝一酸,唤了他一声:父亲!
一年未见,兰鞨看到女儿已经隆起的肚子,既欢喜又激动,待女儿走近,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主动抱过女儿的兰鞨,竟轻轻抱住了女儿,只抱了一下,旋即松开,郑重叩胸行礼:为臣兰鞨见过大阏氏。
兰佩何时受过父亲这样行礼,刚想拦阻,又顾及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敛起神色,对兰鞨道:右贤王免礼,之后赶紧搀扶起父亲,细细打量一番,不过一年未见,父亲被病痛折磨,苍老了许多,手里还拄起了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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