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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传颂的周生辰,一身美人骨,容颜绝天下,金荣向来不以为然,男子当刀舐血剑建功业,何时需要像女人般以姿容为傲。至今日此时,他突然明白了,这一身美人骨,不只是姿容皮相尔,是二十余年杀伐垒叠、身经百战降将无数的功赫铸就。
金荣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平阴,一人,一剑,百余人不得近身,他的周遭,似乎连空气都是武器,能杀人于无形。
“周生辰——”终于有人叫出了声,却也吓破了胆,大叫着,“周生辰活了!传说是真的——”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金荣身后的几个随从,哆嗦着腿脚,向后退去。
“你竟然没死。”眼前的面容在光线下逐渐清晰,金荣眉目间尽是骇然,他自是不会相信战神复生那一套,细细回想便猜到定是杨邵所为。
周生辰居高临夏看着他,冷冷开口:“太原金荣,勾结太子,劫持圣上,谋逆暴国,残贤害忠,恣行凶忒,狼子野心,得必诛之。”
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每说一句,金荣的心便凉下去一分,他虽知道大势已去,却一直心怀侥幸可以逃出生天,未曾想竟然会在此处遇到周生辰,悔之晚矣。
左右是死,金荣将心一横,回头朝着几个随从低声喝道,“拼死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是一个周生辰,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怕什么!”
“是!”几个人聚在一处,其中一人手里拎着浑身是血的老太公,方才与老人激战的四五人已死其三,老太公也已重伤昏厥。
“周生辰心怀天下,这老东西可是为保你才受的伤,你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在我们手上吧。”金荣剑指着老太公的咽喉。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周生辰一边说,一边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竟当真像死而复生,夺魂索命而来。
金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面更有甚者,吓得扔掉了刀。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金荣回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起上,杀了他!”
此景十分滑稽,周生辰只一人一剑,而金荣人数犹有七八人,却没有人敢上前一试。
“金荣!你敢动他,我定叫你碎尸万段!”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平秦王殿下!”一程看到平秦王的人马出现在院门,带着哭腔叫道:“快救救我家老太公啊!”
“废什么话!”清脆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藏蓝色的身影一跃冲进了人群,只听两声惨叫,押着老太公的一条胳膊已经飞了出去。
女子抱起昏迷的老太公腾身跃起,落在一程面前,将人往他怀里一塞,“人还给你。”
说罢转身朝着周生辰一拜,“师父!凤俏来迟了。”
周生辰看着凤俏,微微颔首。
金荣突然跳起,自院墙上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独自奔逃,留下身后追随他半生的随从,此刻他谁也顾不得了。
“追!别让他跑了!”平秦王怒道。
“他跑不掉。”周生辰伸手取过凤俏后背上的弓箭,挽弓搭剑,箭尖直指金荣的背心。
咻——
离弦之箭,穿心而过。
金荣远远地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中州之乱,自发生到结束,只有半日。
仅这半日,百余人死,千余人伤,半城商铺尽毁,满目怆然。
禁卫军搜查太原军余孽,平秦王军修葺房屋打扫战场。遍地疮痍,百姓们惊魂未定地纷纷从藏身之处出来,小心翼翼地观望城中景象。
“爹、娘——”一个小童跪坐在死去的爹娘身边,嚎啕大哭。
一个黑衣男子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温柔地拭掉了他的眼泪,小童看着他,竟然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只一抽一抽地看着他。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那人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让人安心。
小童摇摇头,“我爹爹娘娘,被坏人杀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带你走,练好本领,将来杀坏人,可好?”那人说。
“好。”小童点点头。
那人笑了,站起身来招了招人,便有人来将小童牵到一旁。
“将他家人好好葬了。”
“是,殿下。”
那人长身玉立,在破败萧然的街头,他目光所到之处,残垣断壁。
百姓们远远看着,突然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是小南辰王啊!”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更多的人听见这一声,从街巷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是殿下!殿下还活着!殿下没死!”
“是我们的小南辰王殿下!”
“我等就知道,殿下是被冤枉的,西州周生,连皇姓都不要,怎么会要这皇位!”
“殿下——”
人潮齐齐涌出,却又停在了远远的地方,而后,齐齐跪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喊道:“中州百姓,恭迎殿下归来。”
众口齐齐山呼:“中州百姓,恭迎殿下归来——”
民声之众,回荡在中州城的上空,震飞了树枝上的鸦雀。
漼时宜站在一旁,看着伫立在万民中央的周生辰,眼底微热。他守着他心中的江山百姓,他不会反。
仁者心怀万民,权者争斗不休。
天下人都懂他,弄权者却不懂。
不知谁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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