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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回上海?”顾澈问。
百灵“嗯”了一声,垂着眼轻笑,大衣在走动间生风,一身的艳红在驼色中隐隐可见,路上还不停有人偷摸看她。
顾澈有些无奈:“陆邢如今在忙什么,倒派了你一个姑娘家来?”
百灵似乎也注意到这些视线,搂了一把大衣,双臂叠在胸前:“正因为无事,老板又不放心别人,这才托我过来的。”
顾澈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几步,替她挡住了旁的视线,“陆邢这人做事任性,平时还得你帮衬着,这几年迫于形势,许多从前的兄弟都回来了,他又不甚喜欢青帮的事,平时做的不好的,你也不用顾忌,只管数落就行。”
话音刚落,百灵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澈回头,不解道:“笑什么?”
百灵似乎觉得这行为不甚礼貌,忙止住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总觉得顾少爷稚气未脱,听老板说起来还不信,今日见了才觉得少爷这几年当真越稳重严肃了。”
顾澈愣了下,忽然间觉得这话又在谁那儿也听过,不由笑道:“年幼运气好,常得长辈们照顾,自然稚拙些,现在年岁渐长,哪里还能让别人操心,也就是你们老板能在这世道活得那么潇洒了。”
百灵听罢,颇为赞同地感慨道:“果真呢,老板虽长您几岁,可总觉得您才像兄长。陆叔叔走得早,也幸得您记挂着,有个依靠。这几年多动乱,老板他很担心您,您得了空也记着去看看他。”
陆邢不是好感伤的脾气,这世道下也只能天天忧心记挂着,顾澈不免有些歉疚。他倒是能置生死于度外,却平白惹得家人担心,实在不该,便道:“会的,让他也多保重。”
街上熙攘,是北京一贯的热闹模样,雪也已经停下,商铺门前纷纷开始扫雪,一路踏过去,总会发出咯吱的雪碎声。
顾澈时常觉得,雪后的北京要更有韵味,铺天盖地的雪白拢着京城厚重的红,扫开沉雪便又是青砖绿瓦,只可惜这些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雪景依旧,赏雪之心却无多少。
一场大雪,不知又该葬送多少人的命了。
路边还有不少乞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有个小乞丐瘫倒在垃圾堆边,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不知道看什么。顾澈本想早早离开,却猛地瞧见地上那人过分眼熟,不由停下了脚步。
百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认识?”
顾澈缓缓地摇了摇头,蹙起了眉:“不算,只是几天前才刚见过。”
地上的正是那天叫温十安“娘娘”的小乞丐,小四。
他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头垂到了地上,只是受风一吹便斜斜倒地,竟是活活冻死了。旁人又嫌污了地方,将人抬起来扔进了垃圾堆里。
顾澈只觉心底发寒,冷的他发了个颤。一只手按住了他,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百灵眉间氐惆,细声道:“别看了,车要开了。”
第16章 愁绪
送走了百灵,顾澈没有按原路返回,他要去药铺取方子,就特意饶了路去别巷,在药铺时还顺了一把戥子。
顾澈心里想着事,没怎得注意旁人,从药铺出来才走了两步,忽然有人唤他,一开始并没听真切,直到那人走至他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姜桂摘下了手套,又拉下围着脸的围巾,伸手拍了拍他,“想什么呢?叫你几次了也不应。”
顾澈后知后觉地退了步,鞠了一躬道:“姜桂兄,可巧了。”
再直起身才看见,姜桂身边还有位女人,正是上次当铺里看到的那位,围着和姜桂身上一个花色的围巾,相较起上次艳丽的妆容,这次她未施粉黛,看上去憔悴许多,眼角也透着红,像是刚哭过。
姜桂微弯身子回礼,又冲身边的人介绍顾澈:“这位是我在报社相交的好友,顾澈。”
“顾先生好。”女人眉间含愁,只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姜桂又看向顾澈,预备向他介绍身边的女人,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措辞:“这是我……”
顾澈忍俊,接过话先一步道:“玉兰小姐好。”
姜桂愣了下,尴尬地挠了挠头,“胡昌告诉你的吧。”
顾澈不说话,挑了挑眉算作默认,姜桂经不住他打量,忙打诨道:“你这是要称量什么去?”
顾澈顺势抬了抬手上的戥子,道:“姜桂兄见笑了,去药铺讨的,准备在府里自己抓些药。”
“可是生病了?”姜桂有些不放心。
“是府里一位旧友抱病,我又不会行医,也只能这样尽些绵薄之力。”顾澈解释道,话落他又想起姜桂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便又问:“对了,我那位旧友食不得苦,我想为他寻些酸甜口的东西,只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熟悉,姜桂兄可有推荐的?”
姜桂平日在这些糕点零嘴上也不上心,这会儿顾澈一问便犯了难,倒是玉兰看见他纠结,抬眼看向顾澈:“顾先生,我倒是知道一家。”
“顺福茶楼的酸枣糕,适宜可口,药后吃最合适不过。我有位小姐妹也怕苦,这酸枣糕还是她告诉我的。”
顺福茶楼,正是顾澈之前遇见胡昌的那个茶楼,倒是缘分了。顾澈感激地朝玉兰微弯了下身:“谢过玉兰小姐了。”
玉兰微微颔首,勾了点笑,只是眉目间的愁绪未消,看上去倒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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