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户恼羞成怒，但又不好发作，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些发声的百姓。
    纪澄见他站着不动，忍不住说道，“见到乡主不拜，这是不是太失礼了？”
    纪指挥使也看了过来，神色不豫。
    何千户憋的胸口疼，他还要给一个坑他的女人行礼？
    但，规矩就是规矩，他再不服气也得憋着。
    “见过清平乡主，您在别人的地盘闹出这样的大动静，可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这也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沐晚晴看着手下败将，嘴角微微勾起，“纪指挥使，我失礼了，动手前应该跟您打个招呼，但，事出忽然，还请多多海涵。”
    纪指挥使看着气定神闲的她，又看看她身边神采飞扬的大女儿，能说什么？
    他女儿跟着她一起搞事情，跟他搞事情，有什么区别？
    哎，他稳重大气的女儿被带坏了。
    “乡主言重了，你已经知会小女，小女代表纪家。”
    再生气，也得替女儿撑起场子。
    沐晚晴眼珠一转，“纪大小姐，互市的生意是谁在管？那不赚钱吗？”
    纪澄还没有开口，何千户就没好气的怼了一句，“赚什么钱，不倒贴就不错了，也只有我们何家才愿意为了姐夫面上好看，倒贴了不少钱进去。”
    鲁家倒下了，互市的管理权自然是回到何家手里。
    沐晚晴呵呵一笑，“原来，纪指挥使的脸面是靠何家给的。”
    何千户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失言了，赶紧补救。“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也知道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时说话不过脑。”
    “蠢货。”沐晚晴送他两个字，纪指挥使下意识的看过来，这评价……跟那人一模一样。
    沐晚晴笑意盈盈的扬声说道，“杜少煊，那就不要为难甘州卫了，这些年辛苦他们拼命倒贴，这个包袱该由都司府扛起来，这样吧，将互市的管理权收回来吧，另设一个部门亲自管理。”
    只要她开口，杜少煊断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行，之前我不知道这么难，如今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纪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朝庭历来的规矩，府县镇一级级的管理，断然没有擅自越级处理的，否则人人都这样，还不得乱套了？
    卫所也是如此行事，杜家向来不会插手麾下各卫所的日常事务。
    这就很考验各卫所的行政能力，像甘州城是三国的一个缓冲地带，情况格外错综复杂，纪指挥使基本上只抓军务，牢牢的控制住军队，严密监视邻国的动态。
    军队才是根基，才是守住城池的利剑。
    至于民务，那不是最重要的。
    他手下能征善战的有，但，管理城务就不怎么擅长了。
    身处边关的原故，民风彪悍武风盛行，但文风不兴，这就造成了文治人才奇缺。
    自古以武定国，以文治国，打天下要靠武力，但治理天下却要靠文才。
    没有出色的治理人才，他也只能抓大放小。
    一听杜少煊这么说，纪指挥使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显得他能力不足。
    但，互商确实是个鸡肋，不光是他一个人能决定所有的事情，三国共同管理，任何一项决议都是来回扯皮，谈来谈去几个月都未必谈成，他哪有那个耐性亲自过问？
    之前他一直交给何千户打理，银子是有，但不多。
    “行……”
    一道声音抢先开口，“不行。”
    不出所料，是何千户。
    沐晚晴玩味的笑了，“为什么不行？”
    何千户被众人的目光看的心里直打鼓，但，他不能退让，“没必要另设部门，太浪费人力物力，给朝庭增加不必要的开支。”
    杜少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所有开支由西凉都司府来承担，就这么决定了。”
    他不仅是杜家军的少帅，也是西凉军政的二把手，他的决定就是命令。
    何千户不敢跟他硬顶，只能冲纪指挥使下手，“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好，离甘州城太近了，有制衡您的意图。”
    沐晚晴凉凉一笑，“听听，这才是挑拨。”
    杜少煊柔声说道，“纪叔，您不要多心，父帅和我对您都是非常信任的，这互市……”
    纪指挥使算是看出来了，何千户私心太重，他是断然不能再将互市交到何千户手上。
    罢了，既然少帅开口了，那就必须听从。
    “我明白，您不用多说，您做决定就好。”
    杜少煊对互市不感兴趣，是沐晚晴想要，他就要过来。
    “晚晴，眼下无人可用，不知你能否帮着接手互市？”
    他相信沐晚晴的为人，也相信她的能力。
    纪指挥使微微蹙眉，这不合规矩，他刚想说什么，沐晚晴轻笑一声，“好啊，我在赚钱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不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找个帮手。”
    她看向纪澄，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纪大小姐，你愿意来帮我吗？我们一起把互市做起来，争取一年赚个百万两银子出来。”
    何千户大声嘲笑，“百万两银子？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
    纪澄疯狂的心动，眼睛亮的出奇。“父亲，可以吗？”她也想轰轰烈烈的活一回！
    纪指挥使猛的扭头，看向沐晚晴，眼中有错愕，有震惊，也有不敢相信。
    她，一早就想到要拉纪澄入局？这打一个拉一个玩的溜溜的。
    或许说，这是她步步为营的结果？
    她根本不是贸然冲鲁家发难，而是事先预谋，早就安排了一切？借着这一波清洗，重新洗牌？
    她既得到了民心，拿到了权力，又安抚了纪家，一箭三雕。
    如果是真的，那这人智多近妖，太可怕了。
    何千户暗叫一声不好，急急的抢先说道，“你们都是女子，女子就该待在家里养尊处优，再说了，没有女子干政的先例……”
    沐晚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微微笑道，“纪指使挥，与其扶那些蠢货上位给自己添堵，不如让自己的女儿上位，血浓于水，你说呢？”
    别人走一步看三步，而她是走一步看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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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纪指挥使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看向女儿，“你想去？”
    纪澄虽然有很大的自由，但也受制于条条框框,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也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我想，我虽然不能像姑姑那样征战沙场，但, 也想效仿姑姑，为大齐朝尽忠, 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纪指挥使心中百味俱杂, 她真的像极了妹妹, 让他忍不住心软，“可, 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但我不会后悔。”纪澄知道有舍才有得, 什么好处都想占全，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就是难嫁人吗？她不在乎。
    她想, 姑姑没有后悔过，她也不会后悔。
    纪家的女儿不输于男子。
    何千户心里一动，眼睛刷的亮了，“大人, 女孩子行事不方便，不如让大少爷去管理互市吧, 我还能搭一把手。”
    至于沐晚晴, 他直接无视掉了，一个女人而已, 随便耍几招将她挤出局。
    只要几个外甥在, 他就能东山再起。
    纪指挥使动摇了, “清平乡主，您看如何？”
    不是不疼女儿，而是，他更不希望女儿落得妹妹那样的下场，年纪轻轻就去了，徒留遗憾。
    相比之下，几个儿子更名正言顺。
    纪澄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还是不行吗？哪怕她比男子更出色，依旧无法像男子那样建功立业吗？
    就在何千户以为稳了，暗中窃喜之时，沐晚晴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几个儿子都没有大局观，私心太重，还有一点，他们都流着姓何的血，而我讨厌鼠目寸光的何家人。”
    说话太难听，但这是事实，但凡有点骨气，就不会做出向杜少煊献媚的事情。
    怎么说呢，那一房人都被何氏养歪了，只想靠裙带关系上位。
    何千户整个人都不好了，暴跳如雷，“清平乡主，你这话就太过份了，虽然你身份高贵，但也不能对别人说三道四，擅自做出如此恶劣的评价……”
    “甥像舅，这话真没错。”沐晚晴毫不掩饰她的不屑，“没手段没本事却心比天高，自视过高，说不定还会来一出强行碰瓷，非要缠上我，还美其名施舍我一段好姻缘，呵呵。”
    “这不可能……”纪指挥使老脸羞红，也有些恼怒她太不给面子，但……他想到小女儿献媚的做派，不禁哑火了。
    一脉相承的兄妹啊。
    杜少煊一听这话，哪还能忍？“纪叔，沐晚晴比我们聪明，看的远想的更周全，还是尊重她的决定吧。”
    他都站出来力挺，纪指挥使轻轻叹了一口气，“纪澄，那你好好干，别坠了纪家的威名。”
    纪澄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禁喜出望外，“是，谢谢父亲。”
    何千户急的上火，“大人，您得为大少爷多考虑啊，他才是纪家的继承人……”
    纪指挥使心里是苦涩的，这几年他确实属意长子当继承人，立嫡立长，长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房的幼子年纪太小，等他长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中间十多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竭尽全力的培养长子，对何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睁，可现在发现，长子不是合适的人选，这让他挫败不已。
    后继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