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当时能制止小琅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林语舒捂着自己的额头，她的头好痛。
    钟瑶就在林语舒面前，她从小就能敏锐地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在这方面她似乎非常有天赋。
    自然而然地，她感受到了林语舒的后悔。
    在钟家，钟政虽然是一家之主，工作上的事基本都是钟政说了算，钟瑾现在还年轻，更多时候只是提提意见。
    可是在家事上，林语舒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如果林语舒要放弃自己……那她，甚至有可能会被连夜安排着送出去！
    钟瑶天生就能自由掌控自己的眼泪，她甚至不用掐自己，随便想想就能马上落下泪来。
    “对不起，妈妈，我没能让姐姐喜欢我，是我太柔弱太胆小了，我知道这是我的坏习惯，但是我一下子改不了……”钟瑶哭得极为伤心，她用含泪的目光认真地看了林语舒一眼，然后扑进林语舒的怀里：“如果姐姐真的不喜欢我，那就把我送出去吧，不要因为我让姐姐不高兴，让整个家都不高兴。”
    钟瑶的一番话，直接切断了林语舒的犹豫。
    ——这也是她的女儿。
    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
    从小被人抱走，在乡下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现在又要把她送走吗？
    林语舒抬头看着钟瑶，见她哭成了泪人，心也很痛。
    她抱着钟瑶，哭着喊她的名字。
    “瑶瑶……妈妈的瑶瑶，不会送你走的，谁也不能送你走……”
    钟瑶目的达成，在心底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道：“那姐姐怎么办？”
    “小翡……”林语舒抬头。
    眼泪迷蒙了她的双眼，她只能看到钟翡的身影，看不见女儿现在的表情。
    但是至少钟翡和钟琅没有再吵架了，她悄悄松了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小翡会想通的……”在钟瑶的帮助下站起，她扶着栏杆，几乎将身子都依靠在栏杆上，像是在说服钟瑶，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等她想通了，会接受你的。”
    钟瑶倒是没再说什么“她要是一直想不通呢”之类的话，以免再多生事端。
    只要能保证自己不被林语舒一念之差送走，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在一边看钟翡的好戏，不需要她再上场了。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自楼上响起。
    “这是在干什么？”
    —021—
    说话的人是钟政。
    别墅隔音效果做的太好，他刚才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上的事，并没有听到钟翡和钟琅的争吵。
    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钟瑶哭着跟林语舒道歉。
    小儿子和大女儿在楼下对峙。
    妻子和小女儿在楼梯上抱成一团痛哭。
    钟政额角隐隐作痛。
    他走到林语舒身边，拍了拍钟瑶的肩膀让她退开。
    等钟瑶退到一边，他轻轻地把林语舒抱在怀里，代替栏杆成为她的依靠。
    “有什么矛盾，吃了饭再说。”
    钟政平日里不苟言笑，身上又带着那种久居高位者特有的气势，不管是刚回钟家的钟瑶，还是钟翡他们三个小孩，对钟政的感情都是敬畏大于爱戴。
    哪怕他从来没有凶过他们，他们也不敢随意违抗钟政的话。
    钟翡倒还好，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她都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女儿，哪怕她除了那双桃花眼，其他没有长得像夫妻二人的地方……
    在对待钟翡的时候，钟政还是会表露出一点让人无法忽视的纵容。
    钟瑾和钟琅就不一样了。
    钟瑾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在面对父亲时总会倍感压力，直到他上大学后，开始在钟政的带领下接触钟家产业，他对父亲的敬畏才变成敬佩。
    ——把父亲当成一块知识海绵，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各种知识，就会忽略他的威严，全心全意地学习他传授给自己的经验。
    这是钟瑾某一次和钟翡闲聊的时候，跟钟翡说的。
    三兄妹中，最怕钟政的，要数钟琅。
    主要原因还在钟翡身上。
    钟琅从小就和钟翡不对付，隔三岔五地要招惹一下钟翡。
    在“双胞胎”兄妹二人之间，林语舒的心是完全偏的，每次钟翡被钟琅惹生气，林语舒也会跟着她一起气钟琅。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或者钟翡能自己找回场子，钟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如果钟琅把钟翡气狠了，钟翡自己又找不回场子，钟政就会小惩一下钟琅。
    是以，三兄妹中，也只有钟琅时不时地被钟政责罚闭门思过。
    至于钟瑶，她已经过了可以随意和爸爸撒娇亲近的年龄，又实在畏惧钟政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钟政能一眼就看出她的伪装。
    所以她从来不敢在钟政面前说太多话，每次看到他都像个鹌鹑，过分安静。
    林语舒还为此私下里教育过钟政，让他在女儿面前温和点，不要太凶。
    钟政却只说一切随缘。
    钟瑶能和他亲近就亲近，亲近不起来也没关系。
    横竖他是她的父亲，会在有生之年不惜一切保护她。
    钟政对林语舒是这样说的，但是钟瑶不知道啊。
    所以她一直都比较怕钟政。
    此时此刻，钟政发话说吃饭，钟琅就把钟瑶叫到身边，带着她一起往餐厅走。
    钟翡却站在原地不肯动。
    钟政搂着妻子下楼，走到钟翡面前。林语舒想牵钟翡的手，却被钟翡后退一步躲开了。
    林语舒的手僵在半空中，瞬时间整个情绪都低落了下来。
    钟瑶那水龙头一样的眼睛估计是遗传自她，随时随地都能掉眼泪。
    “钟翡！”
    钟政眉头微皱，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们娇养了十七年的女儿。
    再怎么和兄弟闹矛盾，都不应该让妈妈难过。
    这是他曾经特意交代过兄妹二人的。
    钟翡以前倒还听话，确实没让林语舒真正为难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妻子刚才明显被气得不轻，看来兄妹二人这次发生的争吵比以往更严重。
    但是钟琅有前科在，他不能确定这次更过分的是钟琅还是重要，说不定又是钟翡受了委屈。
    思及此，钟政稍稍放柔了语气，难得又劝了一句：
    “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你让妈妈这么难过，难道不心疼她吗？”
    钟翡不为所动。
    她脑子里的声音不再是尖叫，反而透着一股郁气。
    【妈妈已经不心疼我了】
    【钟琅骂我，钟瑶白莲，妈妈只抱着钟瑶。】
    【她不会送钟瑶走，她会把我送走……】
    【我要被送走了，再也不是妈妈的女儿了。】
    【再也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这一道道声音，跟以往的愤怒全然不同，里面掺杂着深深的怨念，同样压迫着钟翡的神经。
    钟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不顾场合地闹别扭，便加重了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钟翡！”
    “钟翡”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没胃口，不想吃。”钟翡还是这个回答。
    养女这倔强的模样，看着像是到了叛逆期。
    钟政冷哼一声：“那你就回房间闭门思过，想通了记得下来跟妈妈道歉。”
    【爸爸根本不爱我。】
    【他也更爱钟瑶。】
    【他不关心我有没有受委屈，只知道让我闭门思过。】
    那声音念着念着，分贝突然又大了起来。
    【他让我道歉，他也觉得我错了——】
    她的声音开始尖叫。
    【——我没有错！我就算死也不会道歉的！】
    尖叫完后又平静下来，继续变成碎碎念。
    这一次的碎碎念，其中夹杂的怨念比之前的还要深，甚至可以说怨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