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瑶颔首。
    魔王这般看重洛凌, 要与白露分开。白露为了保护儿子, 保住家族地位, 暗中谋事的确能说得通。
    只是，这其中还是疑点重重。
    连时琰身边照顾他和时樾长大的天人境魔修都不知晓洛凌和洛云野的踪迹，白露又是如何得知的？
    虞知瑶并未全信时琰的话，她准备等洛云野和时琰交谈结束，便与他再商量商量此中细节。
    如今时琰有事求洛云野，他们这群人的安全足以有所保障。
    思及此，虞知瑶落入魔域后，一直无法松懈的精神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来。
    她紧紧拉住洛云野温热的手指，偏过脸等待眼前魔气散开。
    花花和纪芙还一左一右地拽着时樾，令修则静静坐在地上，垂着头沉默不语。
    *
    笼罩的黑色魔气内。
    一张张金光闪烁的书页浮在半空中，在洛云野与时琰二人中间自动哗啦啦地翻开。
    有关好运体质与霉运体质所有的信息都一一变成文字飞入他的脑海中。
    因天道运转，万物相生相克。好运体质与霉运体质虽为罕见体质，却因相生相克，会在同一时空接连降生。
    相生相克的两人会在命运的牵引下相遇。等待两者皆为天人境时，若一方杀死另一方，便能夺取吸收对方身上庞大的气运，成就天生仙体的混沌道体。
    书中记载，在那传闻中的仙界，这混沌道体也只出现过一次。拥有之人已成为一方仙主，翻手便有可颠倒日月之力。
    扭转时光改变历史，亦或是复活所念之人，更是轻而易举。
    书中还记载，若旁人能够杀死天人境好运体质之人，夺取她的力量，亦有能够复活故人的可能。
    但好运体质得天地宠爱，到了天人境，除了与之相克的霉运体质，几乎没有被旁人杀死的可能。
    洛云野还看见，霉运体质处于苦难环境下化险为夷的同时，修为亦会提升很快。
    若霉运体质想要改变自己因修炼提升而越来越倒霉的境遇，便只能将相克的好运体质之人杀死，夺取力量成就仙体混沌道体。从此好运常伴，天灵地宝皆唾手可得。
    他看完，衣袖轻抬，雪白修长的手指便将那本泛着金光的书页全部碾碎。
    时琰此刻在魔气围绕下，气息逐渐平稳下来，那双深黑的眼眸轻扫过他压在衣袍上交握的手，盯着他：“你想护着那个女子？”
    “我娘早已投胎转世。”洛云野平静道，“兴许她现在已经有丈夫，有儿有女——”
    “闭嘴！”时琰眸中涌出怒火，周身的魔气更加汹涌了些，克制着怒气道，“你不想杀她。她为了这升仙，最终也会杀了你，夺取气运成就混沌道体！”
    “她不会。”洛云野笃定道。
    时琰冷笑一声：“她不会？她不会？”
    他像是马上就要发怒，可望着洛云野那双与洛凌相似的漂亮眼睛微微恍神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阖眸呼吸，渐渐平息这番心头怒火。
    时琰悠悠叹息一声，嗓音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云野，我曾为了阿凌窥探天机，伤了根本，已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复活阿凌。我希望你能救回你的娘亲，若是不能，我也不希望你死于那女子的手中。”
    “不会。”洛云野依旧笃定道。
    时琰见他一副被蛊惑至深的模样，抬起右手，挥动一道魔气过去。
    “此乃我窥探到有关你的天机，你看看便知。”
    洛云野本想抵挡，那道同源的魔气却柔和地将他包裹住，脑海里的意识也随着那魔气不断下坠。
    时琰见他缓缓阖上眼睛，那张苍白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当初没有将洛云野带回来，就是为了待他日后遇到好运体质时，对她越来越憎恨，最终想尽办法杀了她，夺取她的气运，替他达成所愿。
    没想到，洛云野不仅没有随着他的预想变成阴冷残忍、冷漠嗜杀的性子，反倒对那好运体质生了情。
    生了情……
    时琰摇摇头，血色唇角勾起讥笑的弧度。
    生了情又如何？
    在人的修炼之途与私心面前，谁又能逃得过成就混沌道体的诱惑？
    时琰知道，待洛云野亲身体会那些画面后，即便对那女子再有情，也会在心中落下芥蒂与怀疑的种子。
    时琰等他睁开眼的那一刻。
    *
    洛云野的意识随着那魔气不断下坠，等彻底破开眼前漆黑的迷雾时，他落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洛云野不知此地是何处，他正准备观察四周，转眼便看到了无情峰的石碑。
    无情峰？
    小鱼师父的居所？
    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无情峰，洛云野警惕地紧握手中那支金色符笔，沿着上山的路缓步走上去。
    走至半山腰时，洛云野看到了一座飘着青色姻缘带的墓碑。
    待看清上面用剑痕印刻的名字时，洛云野那双深色眼瞳骤然紧缩了下。
    无情峰峰主，明黎之墓。
    怎么会？
    洛云野手指紧紧捏住那根符笔，连忙看向左右，却没有寻到虞知瑶的身影。
    匆忙离开前，他朝着墓碑恭敬地行了叩拜之礼。
    洛云野最后是在离明黎墓碑不远处的一间院子里，寻到了虞知瑶。
    总是懒懒的少女，此刻正靠在院子的桃树下，一坛坛辛辣的酒液被灌入喉中，其余几罐空了的酒坛已歪歪斜斜地倒在她身边。
    少女喝了太多酒，面色酡红。她听到声响，微微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睛。
    待看清朝她奔走过来的人时，虞知瑶丢开晃荡酒液的酒坛，隐隐发怒道：“我让你走，还回来做什么？”
    不知为何，洛云野能认清这就是虞知瑶，并不是其他变换出来的假象，他上前拥住她：“我不走。”
    洛云野将脆弱的少女拢入怀中，一字一顿道：“小鱼，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师父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我欠师父一条命。”虞知瑶哑声道，“师父是为了救我……小云，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混沌道体能够救师父。是杀了你，还是杀了我？”她哭着问。
    想要夺取气运，那人便只能为自己亲手所杀。
    洛云野身体微颤：“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师父灵魂破碎，无法入轮回，那几缕魂魄已经快保不住了。”少女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外衣，揪着他的衣裳道，“若再不救他，师父就要彻底消散这世间。”
    洛云野没说话，只将那支金色符笔塞进她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借力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
    穿心而过。
    “我替小鱼还。”洛云野痛感很弱，可是在穿透心脏时，依然疼得咳了声，“小鱼，不哭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抹掉她脸庞簌簌落下的泪水时，轻声道：“师父会回来的。”
    洛云野说完这句话，他已经再看不清虞知瑶的面容，只觉得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剥夺，飞快流逝出来，全部涌入面前少女的体内。
    吸收掉他的气运，这样也算是他永远陪着小鱼了吧。
    洛云野感觉很累，他想再看一眼虞知瑶，却怎么也抬不起那双沉重的眼皮。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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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深黑魔气所笼罩之处, 蓝衣少年背脊挺直地坐在地上，长睫轻颤。
    时琰知道他很快就会醒来。
    时琰也知道，洛云野一定会相信这个“天机”, 因为这是洛云野从自己心中所衍生出最有可能被好运体质者杀的场景。
    他用秘术勾出了洛云野心中所认为的那丝最真实的可能。
    没有任何幻象能够比自己心中构建之事更真实。
    时琰虽无法探寻洛云野在自己的心里究竟看见了什么，但那颗芥蒂疑惑乃至提防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没有人面对即将被杀的命运，还会无动于衷。
    他轻轻微笑, 静静等待面前少年睁开双目。
    洛云野意识重新恢复的那一刻，还未睁开眼, 便下意识地攥紧手指, 握住掌中温热柔软的时候, 心里刹那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流窜过一抹暗光。
    时琰朗声问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洛云野肃着面容点头, 冷声说，“的确是她杀了我。”
    “看清楚便好。”时琰对他现在的模样极为满意, “此乃我窥探的天机。云野，你是我与阿凌的子嗣。你尚且年幼, 凡事要多留心，我不愿看你因心软而死于她手。”
    “知道了。”洛云野打断他的话，对他抵触的情绪极为明显。
    “是我亏欠你太多。”时琰叹了口气。他摊开一只手，从掌中逐渐凝结出一颗漆黑如墨色的魔珠。那魔珠吐出魔气, 汇入笼罩二人的魔气之中，引动洛云野身上的魔龙血脉, 令他修为不断向上攀升。
    从归一境中期的修为, 生生冲到了归一境后期的修为。
    做完这些，时琰的脸色更加苍白, 眉心那抹竖直的殷红仿佛要流出血, 双唇轻轻颤抖。
    他用手捂住胸口, 另一手挥开魔气的同时，咳血道：“你要好好待自己，莫要让人伤了。”
    洛云野沉沉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