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远道：“自是，我宋允之，如何甘心只让宋家富贵这区区几十年，往后的几十年甚至百年，我也盼着它繁盛兴旺。”
    这野心，可是说毫不掩饰了。
    定国公也知留女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明白是留不久的，便道：“那就看看怀衍有没那个福气，考个举人回来了。”
    宋致远眉眼一舒，知道这事是说准了。
    他这才又道：“六娘还有个小哥吧，可定亲了？”
    定国公心头一动，眸光轻闪，道：“这孩子心野，他娘正在寻摸呢。”
    宋致远拿过公道杯给他倒茶，声音低低的，暗示道：“听说安阳伯府二爷有一女，秀外慧中，若求得来，倒也不失为好亲。”
    定国公呼吸一窒。
    第1461章 女大不中留
    安阳伯府是谁，当今国母的娘家，外戚之家，如今的安阳伯是皇后的亲爹公孙志全，公孙家也是名门之后，在夏国时，便开始人丁凋零，五代单传，大庆建国后，公孙全倒是打破了单传，一口气生下二子一女。
    女儿就是公孙皇后，被先帝定下为儿媳，长子公孙光是皇后亲哥，生了一子二女，次子公孙耀则是两子一女。
    公孙志全贵为外戚，却是秉持低调，对于家中子弟俱是约束为多，公孙光兄弟在朝中任职，也都是闲职，只有嫡长孙公孙承璋，在国子监读书。
    总之一句话来说，安阳伯府这个外戚，并不起眼，但正因为如此，却颇得楚帝看重，时常有丰厚的赏赐，说有泼天富贵亦不为过。
    这样的人家，宋致远推荐给定国公了，公孙耀的嫡女，哪家不提，偏提这公孙家。
    定国公脚步一顿，眸光几变。
    宋致远这人不会无的放矢，只怕这是在暗示他皇上属意了。
    难道皇上属意嫡皇子为储君？
    定国公一时心脏砰砰直跳，似有什么在其中涌动，澎湃不已。
    “你既是来了，怎迟迟不进门，还得我请？”
    关夫人被关姝妍扶着出现在门口，嗔笑着看他。
    定国公撇开脑海汹涌的思绪，笑着向她们母女走去，一道进了西里间说话。
    关姝妍殷勤地给双亲奉上茶，迟疑了一会，到底没忍住羞意，向二人福了一身道：“爹，娘，我先回院里了。”
    “也不听听你宋世叔来意？”关夫人捉狭地笑。
    关姝妍脸一红，跺了跺脚，嗔道：“娘！”
    定国公啜了一口茶，道：“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对方又是你未来公公，坐下吧，听听也无妨。”
    关姝妍咬了咬唇，依言在关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定国公看着脸色红润的小女儿，眼中俱是爱怜，道：“宋允之这登门，在为父看来不是啥好事的，想来你们也心里有数，他就是想尽早让怀衍把六娘给抬回家里去，哪是好事？”
    关姝妍的脸顿时红成了虾子样，摇了摇关夫人的手：“娘，您看爹爹，尽笑话女儿。”
    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爹倒也没说错，对我们来说，来求娶的，都是想摘花儿的，我们当爹娘的，哪里舍得？”
    不等关姝妍说话，她又是话音一转，道：“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再不舍得，姑娘年岁到了，也只能送你出嫁。”
    “没错，我也应了你宋世叔，若是怀衍这次考中举人回来，就让你们明年成亲。”
    关姝妍红着脸脱口而出：“那若是这次考不中呢？”
    话一出口，关夫人和定国公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才惊觉失言，羞得哎呀一声，把头埋在了关夫人的肩膀里。
    简直羞死人了！
    关夫人呵呵的笑出声：“女大不中留，咱家的这个果然是留不住了。”
    定国公也笑，道：“你这要是叫宋怀衍看到了，只怕说你盼嫁喽。”
    “爹！”
    定国公也知道女儿家脸皮薄，便轻咳一声，道：“好了，也不笑话你，宋家这么急，也是有缘由的。”
    第1462章 野望
    看定国公脸色一正，关夫人和关姝妍也知道该是说正事，两人也都跟着正经起来，仔细聆听。
    定国公也就把宋致远的话给挑挑拣拣的说了一下，末了看着关姝妍道：“六娘，怀衍是嫡长子，你嫁过去就是嫡长媳，肩上的责任重大，你可明白你宋世叔这番话真正的意思？”
    关姝妍也没急着回话，只微微寻思，道：“难道是让女儿过门之后掌家？”
    定国公说道：“你年纪还小，你未来婆婆也正当年，让你掌家倒不至于，但要着力培养你却是有的。你过门后，自然也得跟着长辈学着中馈，其实这些你娘也早已教导你，为父倒不怕你接不上手，毕竟你的陪房，你娘都会仔细挑选。”
    关夫人点点头：“没错，初归新妇，没有是过门即管家的，除非是婆婆使不上力，但宋家的情况不是，你婆婆身体康健，倒不用想接中馈的事。”
    “那爹的意思？”
    “爹是想告诉你，你可想得透自己这身份，宋家的嫡长媳，这含义可不是一般的长媳。我观你未来公公，野望极大，只要他立身正，得皇上信任，甚至下任皇帝也信，这位置至少能坐几十年，捞一个两朝元老……所以宋家这富贵，还在后头。”
    定国公摘下手腕的檀木念珠道：“宋家开宗立族，这掌家宗妇必须有担当有格局，所看所想所思，也不仅仅是族中后宅三分地，还包括了朝局，所以她必定得拎得清，扛得起大任，否则如何接掌这个重任？”
    关姝妍神色一正。
    “女子的眼界目光，凭着身份，终究是受限了些，不如男子可以周游外出，所见大，格局自然也大。可即便如此，你既被定为宋家嫡长孙媳，为了你的将来，你儿女的将来，你该学该懂的，也都要明白过来。如此遇事了，也不至于只像一般妇人那般只会躲在后宅哭哭啼啼，接不住大任。”
    关姝妍抿了抿唇，起身福了一礼：“请爹指教。”
    “议事厅里，你得闲抽出两三个时辰来，扮作小厮，随着为父听事，也不必你在场发表意见，只是听看想，回去后再记下来反复嚼碎参透，能有多少所得，全凭你自己的脑子和心机了，你可敢可愿？若不愿，为父也不勉强你，左右你管家理事的能力，也足够应对宋家庶务。”
    关姝妍傲然地道：“爹能让我听，女儿有何不敢？这就跟学本事一样，学得多少，都是女儿傍身的底气，就是我用不着，将来亦能教与我的儿女，传承子孙。”
    眼界格局，可不是玩绣花说首饰就能学来的，肯定要学会看局势，懂得分析其中利弊，这些东西，学到了就是自己的，谁都抢不走。
    定国公眼中染了笑：“好。”
    关夫人也是眼中带笑，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如此一来，你要学的东西，倒更多了，可别怕苦才是。宋家既然起了意，所选的吉日，应该不会太远才是，你的时间就更紧凑了。”
    “女儿不怕苦。”难得有机会当女公子，再苦也受着，将来才能尝到甜。
    第1463章 夫妻密话
    关姝妍离开正院，定国公就对关夫人的心腹妈妈使了个眼色守在门口，带着关夫人入了里屋说话。
    关夫人看他如此慎重，也知接下来的话只怕不外人传。
    二人在桌边坐下，关夫人首先开口：“宋相那番话，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虽说是盼着四世同堂，可怎么听着六娘过了门，这要是被扶持起来，倒是像分她婆婆的权一般？”
    定国公说道：“只怕是未来亲家母在皇上这次急症的表现，令亲家太夫人和允之不太满意，如果是这样，太夫人身体又不好，确实需要扶持一个更能拎得清的人来帮着主持内院甚至大局。”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宋允之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走一步算十步，典型的不打没准备的仗。”
    关夫人看他语气里不掩赞赏，不禁一笑：“看来公爷是很欣赏这个亲家公了。”
    “那自然是的，寒门子出身，纵有和皇上的少年之情在，但他自己没有真材实料，光靠扶又岂能立得起来？”定国公道：“从他为官以来，别论所做所为在百姓看来是奸是正，可他的政绩是摆在那里的。”
    关夫人啜了一口茶。
    “所以，宋允之但凡没有霉运加身，有勇有谋，有运有策，我相信他会带出一个真正的世族来。”
    “如你所言，若是宋相打着未雨绸缪的主意想要培养出六娘来掌家，未来亲家母那边估计会不痛快，只怕婆媳会生嫌隙。”关夫人抿唇道：“固然做公公的会在后头撑腰，但事实上，和六娘相处最多的仍是内院的人物，婆媳不和，那太难了。”
    “说不和倒不至于，六娘的品性咱们都是放心的，她又是长媳，未来亲家母就是想宠次媳也不知多少年喽，可如今宋相次子还在太夫人身边养着呢，母子本就不太亲，以后极宠次子，也不太可能。”
    定国公抚摸着茶杯身道：“你也别说这些，那都是小问题，做低伏小就能解决的，就看六娘能为怀衍做到哪一步了。当下，还是咱们先把她的眼界给培养起来，如此一来，将来过了门，遇了事，也不至于说不上话。”
    关夫人点头，又是一叹：“这高门的嫡长媳就是这样，事事殚精竭虑，太累了。”
    “你这是说的傻里傻气的话了，女子嫁人，嫁低门就不要筹谋算计么？就是次媳，也总有要分家的一天，不也要为小家谋算？”定国公道：“我的女儿，倒不怕没这玲珑心，只要她小日子美满，殚精竭虑算得了什么？哪个没有几个小九九啊。”
    “就你能。”关夫人啐他一口。
    定国公咧嘴笑了笑，道：“你也督促她，京中勋贵各家的名册薄，让她熟记于心。她将来是嫡长媳，宋家下代如今也还没新妇入门，她一旦过门，必然要跟着长辈们去应酬，毕竟宋家的年轻女眷，适龄的就一个庶出子嫡女罢了。熟记名册，也不至于应酬上认不出人。”
    “要你说，从定亲那一日起，我就交给她了。”
    定国公眸子一眯，问：“既如此，我且问你，安阳伯府二爷的嫡女，你瞧着如何？”
    第1464章 提示站队
    定国公这话题转的，让关夫人很是愣了一瞬，怎么忽然提到安阳伯府了，那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么？
    “您怎么就提起皇后娘娘的娘家来了？”关夫人脑海里浮现一个小姑娘的人影，道：“公孙二爷的嫡女，我倒是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见过，还没及笄，长得挺秀气俏丽的小姑娘。”
    “你觉得，说给我们家毅儿如何？”
    关夫人瞳孔一缩，看向自家夫婿的眼睛，您认真的？
    她倒想从对方眼里看出说笑的成分，可是没有，里头全是认真，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兴起。
    夫妻俩几乎日日同床共枕，儿女婚事也不是没说过，幺子的婚事一直没定下，一来是小子还没定性，二来么，也还没相看到合适的，也就不急。
    她也从没听定国公说过安阳伯府家的小姐，怎么今儿忽然就提起那个姑娘了？
    不对，难道是未来亲家公说了什么？
    关夫人也不是个蠢人，她作为国公夫人，眼界也是有的，如果真是宋致远提的，那怎么就偏提这个姑娘了？
    那还是皇后娘娘外家这样敏感的家族，他们基本没怎么作考虑过。
    难道亲家公这是提醒他们站队的时候到了？
    关夫人脑子转得飞快，压低了声儿，道：“公爷，可是该站队了？皇上属意的，难道是嫡子？”
    定国公也压低了声音，微微点头：“我猜也是这样，宋允之怎么也算咱们家姻亲，总不会给咱们指条黑路吧？我甚至怀疑，会不会皇上也有意替皇嫡子拉党系，才透了话给允之。”
    关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那帝王心真是深。
    宋致远：没有，您想多了！
    楚帝：朕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