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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了,她在这未央宫里战战兢兢的一辈子,末了,她不能不为她的儿孙做打算。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管是为了他们母女之间、兄妹之间的相互照应,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女儿的婚姻幸福,她都不可能让女儿作为一颗被皇室抛弃的棋子,远嫁到那蛮夷之地去,最终落得一个以血祭旗的结局。
说完了这一番,皇贵妃仍旧只是静静垂着头,甚至连哽咽之声都不敢发出,但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其实她心里是没底儿的。她只能确定,听了她的这一哭诉,皇上绝对不会恼,皇上会有些心疼她。但这心疼,到底能不能到为了她而自找一个麻烦的程度,她是不确定的。
她在赌。
若这一次赌输了,今日便就此而止。
但她不会放弃,还会继续图谋此事。
此时,皇上已经起身。双脚踩在地上,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跪在地上默默垂泪的人儿……
她已经陪伴他二十二年之久。若是她今日没有说起,他几乎不记得,已经有这么久了。
她长久地在他身旁陪伴着,反而让他忽略了年岁……
一转眼,她已经三十八岁了。
初进宫的时候,她是那么清秀灵动的少女。如今,她的面容虽说仍旧留有当年的模样,甚至于比那初进宫之时,更娇艳了些。可她的双眸里,再不见初见之时的懵懂。
这些年来,他竟从未注意过她的这些变化。没有留心过,她已经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步步小心、时时忧心着的深宫妇人。她不说,他便始终觉得,她在这宫里过得安安稳稳的。不争不抢不妒,人又聪慧,便不至于有什么担忧、不至于有什么烦恼。
可在她的温柔服侍里,她的轻缓软语里,竟然也压着这么多担忧。
她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她把这些都压在心里自己排解,他来了,她带给他的,便只有安稳舒适之感。他来的时候,她用她的温柔聪慧,让他在这里放松心神;他走了,她便一人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直到他再来……
当然,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于他而言,瑶敏到底有些不同。
她是第一个唤起他男儿柔情的人。他犹记得在她刚入宫的那一阵子里,他一下朝,便急匆匆地往她宫里跑,只想早一些见到她。
日子久了,那些年少荒唐自然不负存在,但由始至终,她在他心里,始终是不同的。宫里其余的女人,只是用来用的;而她……即便不再有肌肤之亲,他也依旧惦记着她,依旧会过来瞧她、陪她。
她引起了他最初的情动,始终占有着他心底里那虽然不重,但却仅有的一份、对女人的爱。
这么多年了,仔细想想,她也的确只提出了这么一个能让他为难的要求。
但细细想来,这要求,真的过分么?
细细想来,若他答应了她,那些相关的朝堂之事,真的会有多难么?
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麻烦罢了。
但即便是只是这么一点点麻烦,起初,下意识地,他也不愿去做。
不知什么时候,这颗心已经这么冰冷如玄铁。就连对这个唯一深爱着的女人,竟也这么没有耐心。
皇上沉沉地看着她,半晌,叹了一声儿,伸手扶起了她。
轻轻揉捏着她的手,声音里,有久违的年少温柔:“你放心,朕不会让凝儿嫁到雷国去……”
顿了顿,还是做出了承诺:“也不会让你在漪澜宫里孤独着。只要朕还活着,就会常来看你。”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发誓娶到
听到皇上的这一句承诺,沈瑶敏笑了,哭着笑了……
她从没有想过,在她入宫已经二十二载、已经人老珠黄的时候,竟然还会得到他的这一句,甚至于比赐予她后位还要重的承诺。
她知道这句话对皇上这样的、向来于各种情感上都很冷淡凉薄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虽然说得并非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并非是那些赌咒发誓的郑重誓言。只是这么一句淡淡的话,却有着如惊雷般的力量,重重地叩击着她的心房。
因为她了解他,她便更能清楚地知道,对这句话的分量,她并未估量太过。甚至于,她所体会到的情意、皇上自己所意识到的情意,要比他心底里实际存在的那一份柔情,更少一些。
有他的这句话,她在这未央宫里半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挣扎,都值得。甚至于即将到来的那一场生死厮杀,无论胜败,也都值得。
有他的这一句话,一切都值得。
皇上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笑道:“别哭了,朕看着怪心疼的。”
“嗯。”沈瑶敏点点头,痴痴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些、仿似永远也再无法回去的年少时光。
皇上起身,将皇贵妃抱在怀里,轻叹了一声儿。
怪得了谁呢……只怪这未央宫深,压得人的心不得不厚重坚硬起来。一点点轻薄的柔软,在这样的心里,不常能被容下。
……
驿馆里,雷千琉正在和随他一道而来的宋太傅相谈。
“本宫若要娶,必定得娶他们风国的未央宫公主,而不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地拿一个宗室女来糊弄。正如老师所说,现如今风国这边,卯足了劲儿地打压咱们,想要在两国的来往中,占据上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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