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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漪澜宫,容菀汐细细回想皇贵妃的态度,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多虑了,而是,皇贵妃有意给她脸色看。皇贵妃久在深宫之中,岂能不知道言谈之间的分寸?在她面前这般连面儿上的和气都不顾,除了故意之外,别无所解。
可原本都好好儿的,皇贵妃为何忽然对她变了态度?容菀汐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得罪皇贵妃的事儿,也便不再想下去。索性由着她去,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情要紧。
容菀汐和霍小燕是最先到的,一踏进坤宁宫的门儿,就闻到了一种极其刺鼻的药味儿。见容菀汐微微皱了下鼻子,侍立在院里的一个小宫女儿忙道:“贵妃娘娘吩咐了,让太医署的人用足了杀病气的药粉药水儿,以免坤宁宫里的病气传染了娘娘夫人们。”
容菀汐点点头,听了这话,心内更是不舒服。周皇后这一生已是悲苦,临死,还要被人这般嫌弃着。因而只是阔步往前走,并未搭理这献殷勤的小奴婢。在有外人在的时候,霍小燕相当规矩,跟在容菀汐身后,安静地小步走着,半点儿没有差错。
坤宁宫里的灵堂布置得还算规整,素白的灵堂,端雅的楠木棺,使得人一进入其中,便不由得生出些许庄重压抑之感。皇后棺椁旁,只跪着她的贴身侍婢琉璃。琉璃一身白,头上的伤口未及处理,已经结了一层血痂,在铜盆儿里火焰的炙烤下,更显得有些刺目。
琉璃缓缓地往铜盆儿里添纸钱,低低呜咽着,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倒是个相当忠心的奴才。
见她对自家主子这般忠心的模样,容菀汐竟是不由得起了些许害怕之感。她怕,有朝一日,初夏和知秋也会这般跪在自己的灵前哭。
琉璃低低的呜咽在这安静的灵堂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竟是将这位于未央宫里的灵堂,哭出了荒山野岭孤坟一座之感。
容菀汐听着心内凄然,却也不好劝说什么。只是带着霍小燕在棺椁后三步外的蒲团上跪下了,尽了子女的孝仪,叩了三个响头。叩首于地,默哀了一会儿,方起身。吩咐了外面的小丫鬟小太监,让他们再添置三个蒲团到棺椁旁去,以做哭灵之用。
从灵堂的整体布置上,看得出皇贵妃所做的这些安排的确于礼数上不差。但是在其内的细微处上,却可见皇贵妃并不是真的用心。只是将面儿上的功夫做好了,甚至于连派一个宫里的丫鬟过来督促着都不曾,以至于这些刚入宫便已经没了善心的小丫鬟们更加怠慢起来。
来得早,还没到开始哭灵的时辰,但是在这儿干站着也是不妥当,容菀汐还是带着霍小燕在蒲团上跪着,静等着蔡妙容和命妇们的到来。
霍小燕直接随着容菀汐在她身旁坐了,容菀汐悄悄指了下她前后排着的第三个蒲团,低声让她跪到那里去。按着位份,这第二个蒲团,理应是给蔡妃跪着的。霍小燕忙起身往后去,一句诧异的话也没有,甚至于呼吸都不敢急促着。容菀汐见此,更加放心了些。果然此时的霍小燕已经和之前的全然不同,此时的霍小燕,于分寸二字上相当通得。
容菀汐和霍小燕两人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戌时一刻前后,这些命妇们才慢悠悠儿地进来了。都是前后脚的事儿,倒也算不得晚。蔡妙容是随着她姨母长乐候妃一起进来的,进来之时,已经是宫外人里最后一个了。蔡妙容进来不多时,皇贵妃才进了坤宁宫。刚刚在漪澜宫时,皇贵妃说随后就到,这都到了戌时一刻,才踩着时辰来了。
皇贵妃一进院儿,命妇们忙施礼问安,道了声,“娘娘万福。”皇贵妃笑着让她们起了,神色哀戚地看了棺椁一眼,叹了一声儿,并没多说什么。回身看了眼司仪内监,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皇贵妃站在棺椁一旁、司仪内监站在牌位旁,其余诸人都是跪着的。司仪内监说了些赞颂慎妃一生的话、又说了些皇上和皇贵妃对她的厚恩,俨然是把皇贵妃放在了皇后的位置上。一番冗长无味的话罢了,司仪内监向皇贵妃施了一礼退下了。皇贵妃到跪在霍小燕身后不远处的琉璃身旁,拿了几张纸钱,添在了铜炉里。
随后看了在场诸位人一眼,声音沉重的说了声辛苦诸位,便不在此多做停留,也没有多吩咐什么。其实按理说来,皇贵妃应该着意交代容菀汐这个亲儿媳,让她代为照看好这边,这才算周到之举,但皇贵妃却是并未有此言。
此时命妇们都跪着,长乐侯妃直接叩首于地,道了声“恭送娘娘”,此礼之大,已然超过了给皇贵妃之礼。但这些个命妇,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的?见此,也不觉得有多不妥当,而是随着赵氏叩首道:“恭送娘娘……”
容菀汐这个做儿媳的,向皇贵妃行礼多大的礼都是应该,自然也随着这些命妇们一起,行了稽首大礼。只是目光瞥见一旁的棺椁,不免觉得有些悲凉。无论是深宫里、还是这世道上,拜高踩低,向来如是。
容菀汐扪心自问,即便此时躺在这里的是自己,若人真的死后有知,可能甘心否?
并不是谁都生来就爱争斗,但为了让自己活着、为了让自己不被践踏,就只能不断地争、不断地斗罢了。命不由己、身不由己,在未央宫里尤甚。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然过了戌时四刻。天色已黑,门开着,凉风瑟瑟,使得这灵堂里,更添了几许阴森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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