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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走到病床边,说:“郝浩川,你知道吗?你爸死无全尸,所以你不该逃避现实,他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就在于你肯不肯说实话。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无所谓,那我就我今天的行为向你道歉。”
第37章 香樟。
“我不知道。”
窗户已开到最大, 仍驱散不了病房里沉积的死气。江南把窗帘打了个结,让阳光透进来,半靠在软枕里的郝浩川眯了眯眼睛, 等适应光线后偏头望向窗外,缓缓吐出那句“我不知道”。
姜北拉来张椅子坐下,尽量平视他:“那我们说点其他的, 我看了你的病历,慢性肾脏病五期是吗?”
郝浩川依旧望着窗外:“嗯。”
这里是三楼, 香樟树的树梢刚好爬到窗台,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 再往上是蓝天,赤.裸的没有一丝云彩遮挡。
江南折了段树枝, 用鼻尖轻轻地嗅,又放在郝浩川的枕边:“送你,你们学校肯定有很多香樟树,你想回学校吗?”
郝浩川似乎对那几片廉价的叶子很感兴趣, 拿在手里把玩:“我还能回学校吗?”
“当然可以, 只要你想,”江南说, “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想要个名字,去年一群警察带着我去户籍室做了登记, 然后就有了。”
郝浩川愣了愣,目光扫过自称是警察的姜北, 最后投向江南:“名字?”
“嗯。”江南认真回视他, 透过郝浩川的眼睛看到了那个十六七的少年, 在面对“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简单的提问时,同郝浩川一样茫然无措。
少年就该恣意张扬,肩上挑的是清风明月,除此之外的所有不幸遭遇全是命运的捉弄。
姜北下意识地看江南一眼,顺着他说下去:“只要你想,所有人都会帮你,帮你转最好的医院,募集善款,或许等不到明年你就能回学校了。”
郝浩川握着香樟叶,埋头不说话。
“其实不止你一人想回学校,也不是只有你才想活,”姜北沉声道,“你应该在手机上刷到了,或者听你妈妈说了,你爸爸撞了一个杀人犯,那人在今早死了。或许你认为这没什么,杀人犯本就该死,那你知道他杀了谁吗?”
郝浩川哽咽着:“……我不想知道。”
“他杀了一个女孩,”姜北似是没听见那声几不可闻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那个女孩跟你一样大,只有17岁,不出事的话她该坐在教室里读书,明年夏天参加高考,等有能力了带着她老年痴呆的爸爸找一个条件好的地方重新生活。她就怀揣着这样一份希望在一个破家庭里生活了17年,哥哥骂她她也不敢说,因为她认为只有哥哥才供得起她读书。你看她什么都不说,下场好吗?”
郝浩川扔了香樟叶,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她也有爸爸,现在她爸爸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被人收走了,一个人在疗养院里,活了一辈子最后什么也没有,你想看你妈妈变成这样吗?”
“闭嘴!”郝浩川踢着被子,“我不想听!我就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她爸爸变成这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错——”
“闭嘴!”郝浩川倏地暴走,抓起枕头和一旁的水杯一股脑地朝姜北扔过去,“你们活得好好的,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躺病床上试试!你隔三差五做血透试试!你没有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就没有资格多说我一句!!”
“你冷静点!”姜北抱着他,不让他蹭掉手背上的针头。
候在门外的彭小慧听到动静,心猛地揪了下,想开门进去但门被一个青年挡住了。
“川川!川川!”
“怎么了?还没完吗?”医生护士纷纷赶来,焦急地拍着门,“先生,郝浩川患者该例行检查了,麻烦开下门,先生!彭阿姨!”
妇女的哭声悲恸万分,顺着门板跌坐在地,软成一滩泥。
“彭阿姨您先起来。先生,麻烦开下门,再不开门我们只能报警了!”
“已经报了,”一位挂了彩的保安说,“市区里的就是不一样啊!闹事又打人,我几个兄弟的医药费不赔你们今天就别想走!”
“让开让开,怎么回事?”
“警察来了!警官,有人在医院闹事,硬闯病房不说,还打了好几个人!”
病房内,姜北将郝浩川紧抱在怀里,不让他挣动半分:“冷静点!你想活没有错,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但不该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上!”
“我不想听,”郝浩川抽噎着,眼泪全蹭在了姜北昂贵的私服上,“我不想听,不想听……”
“你爸撞死个杀人犯,所以你就没有罪恶感了是吗?”姜北恨声道,“那我告诉你,那个杀人犯不死,他就能坐上法庭给所有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要我带你去警局看看吗?受害人家属还坐在大厅等回复,谁给他们交代,你还是我,他们的亲人该死吗?”
“走开!”
“你妈妈拒绝了我募集善款的提议,看来你们不需要钱,那对方答应给你什么?你妈妈下半辈子的保障?还是更直接一点,给你一个器官?”
那句话落在郝浩川耳朵里,不亚于一道惊雷劈下,当即僵在姜北怀中,抽噎声戛然而止,连呼吸都忘了,脸色顷刻间褪尽。
“我说你这小兄弟,你是扰乱执法知不知道?”赶来的民警试图拨开堵在病房门口的江南,后者纹丝不动,顺带流了两条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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