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作精公主的团宠生活 第147节
香台上的线香燃尽,僧侣敲响了青铜大钟,布施后的嘈杂渐渐平息。
沙弥们前来请巴拜特穆尔和大报恩寺住持回前殿,舜安彦跟在后面久久凝视着那个人。
他信心全无。
巴拜特穆尔的学识是个谜,就像他的性格也是个谜。
走到大殿,他们继续分坐两边。
康熙则盘腿坐在上首,诸皇子立在后方,另有高大的木质屏风挡住了太后及诸位嫔妃。
舜安彦默默走到了皇子侧边,换来四阿哥同时侧目。
五阿哥胤祺陪在太后跟前没有站在队伍里,所以只有胤禛走了过来,他压低声音靠近问:“你怎么来了?元衿呢?”
“公主她在外看抄出来的辩经……”
胤禛的呼吸滞涩了一瞬,勉力冷静地问了句:“为了郡王?”
舜安彦不答,但这时不答就意味着答。
胤禛用眼神看看巴拜特穆尔又看看舜安彦,眼睛闭了闭,心思百转千回,最后睁开眼叱骂了句:“荒唐!”
荒唐吗?
舜安彦说不好,但他知道,若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心急与痛苦。
“四阿哥,奴才曾有个友人。”
“什么?”
“奴才曾有个友人兴趣相投都爱射箭,后来他因事远走,再见却与奴才有了些冲突。”
“然后呢?”
“奴才明知不可,但还是心软了,想要与他讲和。”
“结果呢?”
“他不听,还用弓箭伤了奴才的手。”
“活该。”四阿哥剜了他眼,“你就该直接制住他,谈什么情义?”
“可情义二字,尤其是年少的情义,恰恰是最难舍的。四阿哥,若是一开始便狠下心来,那奴才与禽兽又有何异?”他话锋一转,“公主所在意的,也不过,是情义二字罢了。”
他说着,看向旁边一溜各怀鬼胎的皇子们。
即使在这个场合,皇子之间也泾渭分明,太子独自站在中间,大阿哥带着□□十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三阿哥偶尔会插几句话。
胤禛明白了舜安彦的意思。
元衿的不舍,并非只针对巴拜特穆尔,也包括了她的这群皇兄们。
“都是小儿女心思。”可又是苦笑,“罢了罢了,她还小,性情如此之真也正常。”
他拍拍舜安彦的肩膀,“他的漏洞在叛字,反叛的叛,为臣者,君有命无不从。天道如何,与他何关?”
“这么说,他不会认的。”
“不需要他认。”四阿哥暗暗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你看到那儿了吗?那是赛音诺颜部派来伺候他们郡王南下的人,其实是他的奶公和舅父。”
舜安彦瞧过去,是两个人蒙古的老汉,佝偻着背满脸沟壑,脸上有些惴惴不安。
“你等下用蒙文和他辩,一定要让那两个人听懂,只要他们听懂,就一定会让神童闭嘴。”
这么一听,四阿哥早就对这场嘴仗该如何停止了然于胸,然而他躲在一边只看不说。
他这是置身事外。
舜安彦眼神黯了黯,胤禛又笑了笑,“怎么,本阿哥不该安静吗?”
“应该的。”这众目睽睽的场景,强出头的皇子或许能讨康熙的欢心,但必然会得罪漠北,也会得罪其他皇子。
“你好好想想,我去皇阿玛那儿先告你一状了。”
这也是脱罪之法,为的是不让人觉得舜安彦用蒙文是四阿哥的主意。
韬光养晦,小心蛰伏。雍正的开始原来这么早。
舜安彦收敛心神,开始把论语里那套忠君爱国在心里用蒙文过了一遍。
随着又一阵钟声,辩经再次开始。
康熙先把眼神飘向了舜安彦,然后才抬手从竹罐中抽出一根签来。
这是辩经的规则,由皇帝在拟好的辩题中随机抽取,然后两边轮流发表意见。
康熙这一轮抽的是:痴者为金,不痴者为浮萍。
这一轮该是巴拜特穆尔先开始,可他抬手示意主持先请。
“晚辈冒失突进,有损佛家威仪,还是请主持为今日午后之阳光先带来暖意。”
大报恩寺主持今日在这人手里吃尽苦头,此时他的谦逊,落在住持眼里也像陷阱。
再者,住持年长他四十多岁,年龄上都可以跨他两辈了,现下这情况就算是平局也已丢人,更不要说还接受他让局。
这时,后殿有一群太监出现,送来了汤茶。
“太后娘娘赏赐,各位大师请用吧。”
舜安彦一看,领头送茶的是赵进寿,他率先把一杯茶塞在了大报恩寺住持手中,住持接过喝了口,然后开始剧烈咳嗽。
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持续了许久也没停,最后五阿哥从后殿出来向康熙请示:“皇阿玛,皇祖母担忧住持的身子,想先请住持去后殿歇息。”
“好,好。”康熙有一点点懵,但见胤祺很快抬手让人把住持架走,再回头看了眼屏风后,总觉得后头有些吵闹。
他一勾手叫来了梁九功,“去后头看看,五公主是不是回来了?”
梁九功还没去探查,太后又派了人出来,“启禀万岁爷,太后娘娘有懿旨,五公主自幼抄写经文上千部,日日不辍,今日盛况难得,刚才的题目又简单,公主想要试一试。”
康熙往屏风后看了眼,不满地撇撇嘴,正要阻拦时,元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皇阿玛,女儿求您恩准。”
她脆嫩的声音从殿外响起,身边跟着一宫装的中年妇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眼熟却不合适的帷帽。
康熙认得那帷帽,更认得那中年妇人,是德妃身边的嬷嬷秋华。他身子往后侧了侧,朝屏风后德妃坐着的位置剜了眼,而后才看向元衿。
他知道,自己不答允也得答允,元衿这小性子他惹不起。
“这里高僧云集,能人齐聚,你长话短说,莫要献丑。”
“是。”元衿先朝巴拜特穆尔的方向福了福,“神童莫怪,我失礼了。”
作者有话说:
回归
第101章
“公主千金。”在舜安彦的方向,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巴拜特穆尔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但求长听。”
胤禛听到这句,眼神霎时犀利了起来,他与舜安彦交流了一个眼神,而舜安彦暗暗给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舜安彦只看向元衿,她纤手扶着帷帽,背脊笔直,像草原不屈的劲草。
只听她清脆的声音高声说:“佛家有三昧,贪嗔痴。痴为烦恼所依,执妄所起,佛家修行要灭不明、断愚痴,欲得净土,当净我心,我说的,可对?”
巴拜特穆尔点了下头,元衿所说都是佛家的浅表道理,即使是刚入门的僧侣也能轻易说出这些话来。
她的学识不会止于此,巴拜特穆尔知道,舜安彦知道,众皇子也知道。
“痴者为金,不痴者为浮萍,即是说的这条道理。”
她扶着帷帽缓缓走向大殿正中,正中上方有一扇天窗打入一缕阳光,阳光撒在帷帽的金线上泛出金光。
“可我看来,痴,也可分为真痴,物痴,情痴。说文曰,痴者不慧也,即是真痴,世上总有不幸之人天生不慧,是人多有嘲笑故而曰痴。而其他的痴不过是后人从真痴上展开而来的说法,物痴是执迷于某样东西,情痴是执迷于某种情感,那嗜欲呢?嗜欲者是否是痴呢?”
古代辩经这件事颇有些自说自话的感觉,即使是在现代辩论里,辩论者提问也都是自问自答的设问句,故而当元衿最后以问句为结尾时,众人都以为她还有下文。
但她停了下来,隔着帷帽,舜安彦能看到她盈盈的美目直视着巴拜特穆尔,是在等待他回答。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绪,在舜安彦读懂的那刻,心底涌出了止不住的嫉妒——是珍惜,元衿对巴拜特穆尔的珍惜。
“庄子大宗师有云……”
巴拜特穆尔说了八个字后突然噎住,在空旷的大殿里他愣愣地看着元衿,身后逐渐响起各种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响。
“怎么回事?公主怎么发问了呢?”这类质疑的声音很小,毕竟元衿是皇家公主,更是太后的心尖尖,随便议论搞不好就要落下个大不敬之名。
“这可是辩经,论的可是佛法,郡王怎么提起了庄子,这年头难不成佛道不分家了吗?”这类的质疑声音就高昂了许多,尤其是刚才被压在下风的住持弟子们,此刻恨不得杀上来吐几口唾沫在说错话的巴拜特穆尔脸上。
良久,巴拜特穆尔回头瞥了眼那些质疑他提老庄的人,不屑地说:“你们可以在大大小小的佛寺里藏财神庙,我怎么就不能提一句老庄了?呵。”
“你强辩!”一小沙弥忍不了,直接捋起袖子就要和巴拜特穆尔干架。
巴拜特穆尔退后了步,突然转向了康熙,说:“嗜欲深者天机浅,嗜欲浅者天机深。下臣自幼被人许为神童,凡事争强好胜,今日也是如此,言行无状下却是一种痴,好胜之痴。”
这位风姿无双的白衣郡王在众目睽睽下,膝盖直直地砸在了大殿的金砖智商,向康熙叩首后朗声道:“下臣今日失礼无状,刚才这题,公主三言两语让下臣醍醐灌顶,下臣认输。”
康熙的目光在元衿和巴拜特穆尔之间徘徊了片刻后,端出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该有的宽宏大量,“来人,赐郡王黄金千两,迦南木佛珠百串,沉香十斤,另赐纸墨笔砚及各色丝线布匹,免赛音诺颜部一年钱粮。郡王年少多才,胸怀远大,实是草原之幸。”
巴拜特穆尔笑着行三跪九叩之礼,又命自己的下属一起给“至高无上的大皇帝”谢恩,再三诉说了草原民众对康熙的感恩后被太监们带了下去。
这番操作在南方众人眼里属实有些奇怪,不少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都在互相问刚才公主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住持的弟子们脸色则十分难看,表面上这个蒙古粗人认了输,可他到底哪里输了呢?谁也说不上来,从辩经上说,他这输认的莫名其妙,那番说辞更像是一种自我的顿悟。
这就让他们更不爽了,从不可为外道的真实心思来说,这群南方僧侣看康熙等北来的满人都觉得是粗人没文化,看巴拜特穆尔这种北到说不清地名的蒙古人那更是鄙夷,结果人家竟然硬生生在自家地盘上“顿悟”了?
就在他们心思百转千回,牙根也恨得痒痒的时候,元衿扶着帷帽笑吟吟地问:“皇阿玛,女儿赢了,有赏吗?”
康熙打量了她一眼,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说:“赏?赏你什么?你要什么赏?朕凭什么赏你!”
“女儿赢了,竟然没有赏?皇阿玛不公!”
元衿撒起娇来时一副小儿女的可爱模样,惹得一众围观之人将刚才对巴拜特穆尔的种种好奇猜测盖了过去,都转向了对这位突然出现又敢和北方神通正面相对的公主。
康熙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说:“回去朕再赏你,朕的固伦公主。”
现场的满洲人也纷纷发出惊呼,南人大多不知道什么是固伦公主,互相耳语交流了番后,得出了固伦公主等于长公主的结论,便也加入了满洲人惊呼的队伍。
而屏风后更是发出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