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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此时,许密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好像青春期潜伏在皮肤下的青春痘,平日里仿佛看不出来,但冷不丁又疼又痒,提醒你无法忽视这件事,现在它终于冒出头来,虽然比起以前更无法忽视且疼痛,但至少到了可以处理的时候。
车开到楼下,许母先下了车,许密把车停进停车位以后下车,看见她妈站在路灯下面看着她。
许密一时有些恍惚,想到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她妈也会站在这里等她,有时候是她晚自修回来,有时候是双休日从外面回来,但今天对方看起来比印象中要瘦小许多,她花了两秒意识到这是因为母亲已经老去。
这不是许密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去年开始大概是因为回到了家里,许密实际上有很多时刻意识到母亲已经老去,有一次是因为腌制泡菜的时候对方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还有一次是因为出去逛街,走了一段路便累得面露疲态,但却嘴硬说:两公里我还是随便走走的。
母亲老了这件事从某种角度给她增加了压力,或许这是她如此拖延将这件事说出口的原因之一,反而如果父母自己通过蛛丝马迹发现,她会觉得比较轻松。
唯一难熬的就是眼下的时候。
走到楼道的时候,许母轻声问:你觉得那男生怎么样?
许密下意识想装傻,说了句「什么」,但是她转念一想,觉得装傻也没意义,便直接问:是骗我过来相亲么?
许母嘟囔:干嘛说的那么难听,骗什么的,只是认识一下。
许密没纠缠在这事上,说:没什么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两人开门进了房间,许父在客厅看电视,许母嘟囔道:什么世界不世界的,认识一下又没有关系。
许父问:什么什么?
许母突然提高声音,生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父顿时不说话了,许密偷偷看着母亲的面孔,发现她的脸上是一种强忍怒气的神情。
许密不知道怎么说,洗了手出来,见母亲不在客厅,回了房间,看见母亲坐在书桌前翻她桌子上的书。
许密走过去,心情有个声音催促她,就这样吧,说了吧,是时候了。
台灯的灯光落在脚面上,将房间分割成两片,许密深吸一口气将要说话的时候,许母也刚好回过头来,做出要说话的模样。
但是两人都没能说出话来,因为许密的手机响了。
许密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泄了气,拿出手机来,看见是曲安歌的来电。
她顿时苦笑,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拿着手机往外走,许母就站起来,说:我先出去吧,你在房间里接电话就行。
等房门关上,许密接了电话,一口气情不自禁吐了出来,从听筒里传递出去,就像是叹了口气,电话那头曲安歌顿时提起一口气,说:密密,怎么了?
许密道:没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曲安歌。
她想曲安歌肯定愿意也希望在场,可是她是和曲安歌不同的人,她的母亲也是和曲安歌的母亲不同的人,她认为曲安歌要是在场,或许会是个负面作用。
这并不是说曲安歌有哪里不好,而是她的母亲是绝对会把自己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成长,迁怒在曲安歌身上。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要和她认同的孩子一起玩,要在门禁时间前回来,去朋友家需要报备,甚至连大学的专业也是母亲选的。
许母温和的面孔下是一颗强硬的心,外人很少看出这个家庭里母亲其实说一不二。
大概是许密的声音听起来太犹豫,曲安歌反而更紧张了,问:阿姨在催婚么?
许密道:说起这事,我今天是被骗过
她话音未落,曲安歌便说:我知道的,我猜你也是被骗过去的。
明明原本陷入在低落情绪里,这一秒心情又突然放晴般明媚起来,这是被信任带来的喜悦。
这时她听到曲安歌说:要不我们出柜吧?
许密:啊?
曲安歌的声音闷闷的,也不知在哪里说话:我是说,就承认吧,交往的事也好,结婚的事也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许密觉得好笑,说:你为什么声音越来越低了?
曲安歌道:我怕我妈听到,我现在在被窝里说话,说怀疑她就在门口偷听。
许密被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似乎把心里的浊气也笑出来了,许密若有所思,嘴上说:这样吧,我们下次见面就商量一下这件事。
曲安歌立刻支棱起来,说:好,我一定以最饱满的精神面貌面对这件事。
许密道:嗯,那明天见。
曲安歌:嗯,明天见。
许密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书桌前,看见她妈翻动的是一本高中作文书,她翻动,看见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是她投稿投中的作文《我的朋友》。
她揉了揉鼻子,把书盖上。
其实作文大半是编的,但是写作对象确实是曲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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