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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抓一两条鱼容易, 但是要是大办一场全鱼宴在这会儿可是个不得了的花费,方暇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傲天的排场,果真与众不同”, 但还是拒绝了——虽然在这会儿的背景下学生请夫子吃饭简直是天经地义,但是方暇还是觉得心里别扭。
不过经此一遭,他倒是意识到那个送鱼的学生恐怕家境并不怎么好。
这鱼明显是现从河里抓来的, 虽然书院里面并不禁止这种事,但是后山那条河里的鱼被学子们当做加餐抓得多了, 现在还留下的全都是鬼精鬼精的, 方暇也早就被左右邻里提醒过别去白费力气了, 想来这个学生抓一条也很不容易。
要是一次两次还好, 次数多了方暇也受之有愧。
特别是他还是个其实不用吃饭的,这下子就愧疚了。
方暇想来想去,还是留了张纸条在门口,让对方别送了。
但是考虑到对方这些天这么执着的这劲儿, 觉得只这么告诉可能不太管用,想了想又出了一份卷子, 和那个纸条一块放在了门口。
果不其然,第二天被做完的答卷和鱼一块送来。
方暇看了两眼那卷子上的字迹,心里差不多就有了数。
但是以防万一认错了, 他还是留了一次课堂作业, 学生们低头奋笔疾书, 方暇也悠闲地在过道上来回走着, 时不时的低头看上一眼。
有了手中的字迹做对比, 方暇很容易的就找到了目标人物。
确认了人之后,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果然是他”的感觉——是杨守澈。
杨守澈自然是感觉到了方夫子在他身边停下了。
他平时做学问最是专心,别说只是人站在旁边,就是有人叫他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也曾经被朋友戏言“恐怕天塌了也不能引得杨郎一顾”。这话当然是夸张了,但是杨守澈专心的时候,确实极不容易被打扰,要不然也不会扛着那鬼物发出的搅乱动静、硬是过了府试。
只是这一次,杨守澈在意识到站在他旁边的人是谁之后,却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原本流畅的笔锋一下子迟滞了,思绪也忍不住跟着飘飞。
杨守澈知晓,自己明知道夫子将功劳记在洪子睦身上却还接着送鱼的行为有些傻。但是他做那些事又不是为了让夫子记住他,如若不然,他大可以将之当面送给夫子。
无论如何,对方接受了,只这一点已经让杨守澈心生安慰。
而且夫子如果认为送鱼的人是洪子睦,应该比认为是他来得高兴吧?
杨守澈其实能看出来,方夫子对洪子睦也是特别的。
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有才华有学问的人在哪里都能让人另眼相待。不管洪子睦的为人如何,他能做出那样的文章诗作,足够让人赞叹了。
况且有才华做支撑,他偶有的礼节不周是不拘泥于俗,稍稍放肆些的言论是少年志气,至于那并不掩饰傲气的态度更是理所当然了——有这样的才华怎么能不骄傲呢?便是书院里平时为人最严苛的夫子都不会对这一点说什么。
杨守澈也曾不止一次听到有夫子感慨过,有生之年能教导这么一位天资卓绝的学生实乃的幸事。
方夫子虽未明言,但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吧。
和那寄予厚望的天才比起来,自己不过是对方偶尔发善心随手提点一下的普通学生而已,孰轻孰重根本连比都不需比,反倒是生出攀比之心的他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守澈这么想着,但到底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但是等看清对方手上拿的东西之后,却不由睁大了眼。
他手中的笔一抖、一团墨迹就在纸上洇开。
这若是在科考考场上,这张答卷便免不了被评为下等了,但杨守澈这会儿却无暇注意这些。他低头看看自己答卷上的字迹,再想想方才所见对方手里拿的纸张,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夫子是认出他了?!
杨守澈早先想着不必让夫子知道是谁,但是这会儿他却发现自己抑制不住的欢欣起来。
虽然他时时以圣人之言自我规劝,但这时候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离那等宠辱不惊的境界实在相去甚远,只是这一丁点儿波澜,都让他忍不住喜怒形于外。而先前那些自己的所作所为被错归于他人头上,他也远比自己想的在意得多。
杨守澈正这么想着,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却像是看不得他高兴一般,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你觉得他会以为谁才是冒领功劳的那一个?]
【杨明流】对这些事情太熟悉了,熟悉到看见少年时的“自己”都要忍不住为那愚蠢发笑——一如既往的轻信又天真,只不过对象换了一个人罢了。
类似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发生得实在太多太多:从希望到落空,再到百口莫辩、众叛亲离,最后陷入绝境。虽然书院里的记忆和【他】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但是在这些事上,本质都没什么区别。
【杨明流】不知道自己为何重来一回,还附在少年的“自己”身上,但【他】却非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报复,当然是报复!!
不够、现在还不够!
【他】要让那个人站的足够高,在最得意的时候从云端跌下来。
——那种从最高处跌落,身败名裂、被一点点碾进泥里面的滋味,也要让那人尝尝才好。
在这之前,不过是等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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