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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如蒙大赦般将自己的脸藏到桂花后,垂下眼闻了闻,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昆仑的桂花开得可真好。”
“只是有一支,生得高了些,我无论如何也摘不着。”安荷一撇嘴,有些不高兴。赫连镜原本不爱花花草草,但听她俩这样赞美,也突然觉得秋桂香气扑鼻、金黄可爱了起来,忍不住说道:“在哪里?我去摘吧。”
安荷顿时眉开眼笑,拍着手欢呼:“是了!二少爷武功高,运个轻功便摘到了!二少爷,就在那儿……”
她年纪不大,又泡在昆仑这么个行事随性的门派里头,因此不觉得使唤赫连二少爷去摘花有什么不妥。阿水却是个心眼多胆子小的,不免有些犹豫:“若是摔了……”
赫连镜闻言笑了:“嫂嫂,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我一些。我连桂花也摘不到,岂不是白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
说罢,他足尖轻轻一点,阿水只觉得眼前青袍一起一落,便有一束金黄满缀的桂枝递到她眼前。
安荷高兴得不行:“二少爷,明儿个我和夫人做了桂花香囊,来分你一个。”
阿水本想说点什么,谁知赫连镜也笑着答道:“那感情好,嫂嫂和安荷的手艺,自然都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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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枚香囊做是做了,但做到一半,赫连明却回来了。
乾元喝得醉醺醺的,还嬉笑着来搂阿水,道:“这是给我做的?还挺好看,为夫很喜欢。”
一年多里头,他早已原形毕露,平日里不好好练功习武,只是跟着一群朋友自诩风雅地喝酒猎艳,再炫耀炫耀他昆仑大少爷的名头。阿水对他又是厌恶,又是畏惧,不由往旁边一缩,道:“不是。”
赫连明当她害羞,又要去抱她,谁知阿水仍然扭头不从。他平常在外头左拥右抱,只有旁人巴结他的份,到了家却被妻子推拒,一下子脾气便上来了,嚷嚷道:“你一个坤泽,同我拿什么乔?要是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当年哪还用得着娶你……”
阿水最听不得他这样说,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她原本以为这人对她至少有几分情意,谁知嫁来了才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原来赫连明玩得开,胆子却不大,一听说她师父是惹不起的侯雪曼,又和空青交好,便登时发了怵,怕她向师父师姐告状。到时候不仅他一人受唾骂,恐怕昆仑和天山也要撕破脸皮,这才一狠心娶了她,来个名正言顺。
谁知一娶回来才发现,阿水竟是个如此胆小懦弱的性子,纵使在他身上吃了亏,恐怕也不会去向别人提起,更别提告状了。赫连明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颇为后悔。然而幸好妻子软弱,并不管他在外头花天酒地,他便也就这样过了下去。
她容貌并未有多美艳,哭起来却还是显得楚楚动人。赫连明烦躁地推了她一把,道:“算了。滚吧。”
阿水抽抽搭搭地攥着还没做完的香囊出了门,本想在月光下继续缝,但庭院里花木扶疏,月色只是隐约,她便走到外头,想寻一处亮堂的地方。
阿水东寻西找,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平整的山石坐下,忽然有人十分惊讶地唤道:“……嫂嫂?你怎么在这里?”
她猛地站起来,却见赫连镜提着软剑向她走来,大概是刚刚练完武:“大哥不是回来了吗?……啊,这就是那日说的桂花香囊?”
阿水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山石上绣了一半的香囊,不免有些羞赧,连忙攥在手里:“我随便做的。”
赫连镜看了一会儿,忽然从腰间锦袋中倒出一小捧桂花,递在她面前,道:“那一日嫂嫂走后,我也拾了一些。现在放在这里正好。”
阿水应得迷迷糊糊,早已将方才与赫连明的不快抛之脑后,只是看着赫连镜从她手中抽出香囊,将花瓣细心地收进囊中,再将袋口扎紧。他不知道这个香囊还没有做完,也不知道是做给他的,只是笑着抚摸着兰花刺绣,夸赞道:“嫂嫂的手艺果然很好,快些帮我也绣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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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阿水见到赫连镜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
有时是在散步的时候,撞见他在练剑;有时是路过主殿,见到他行色匆匆地出来,但一见到她,还是会笑着跑来聊上两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一点都不在意赫连明回没回来了。
安荷有时候会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然而看她难得地鲜活起来,又不忍说出口。
在阿水与赫连明成亲的第三个年头,阿水身上开始出现赫连明殴打的淤伤。在除夕夜,她没有等来自己的丈夫,一人站在离烟火爆竹都十分遥远的院子里,冷冷地吹着风。
或许是酒宴上喝了个半醉,又或许是实在是太孤独,太冷清了,她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大胆的事。
赫连镜问了她许多次是否后悔,她流着眼泪不住地摇头,将那枚绣完了的香囊,放进了他的掌心中。
阿水觉得自己十分卑劣,她拖了昆仑未来的掌门,与她一同走上了了永不能回头的歧途,而她还为此无法克制地暗自欢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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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死后,众人秉持着死者为大,不再议论她与赫连镜之间的往事。赫连明当晚便被逐出昆仑。赫连珏去看过他几次,见他已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他开始还好心给父亲塞了点银子,谁知转眼就在赌场里被花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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