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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与舒妃对视,愉妃曾告诉她们,她一辈子没求过皇帝什么,但当初求皇帝无论如何不能让太后来养永琪,皇帝显然也明白祖母带孩子的弊处,而他自己是跟着祖母长大,最能体会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母亲的渴望。皇帝对愉妃虽然寡淡,喜好和朝廷的顾忌,实在勉强不得,但作为丈夫和孩子的父亲,也算是用心成全了她的人生。
皇帝命吴总管去韶景轩将江南新贡的水彩送来给永琪,让他诗书之余做些别的事,众人都知道富察皇后身前笔下丹青可媲美名家名师,至今紫禁城、圆明园多处地方,还挂着皇后的画作,皇帝这是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最喜欢做的事,也教授给如今最喜爱的儿子了。
但天伦之乐、闺房之趣外,皇帝依旧每日有理不完的朝政,那日皇帝来时怒气冲冲,红颜安静地陪在一侧不做声,等他阖目假寐,红颜才退出来,便听吴总管告诉,说是张廷玉大人乞骸骨请归。
张廷玉历经三朝,是先帝遗诏中特别写明准其配享太庙的人,也意味着皇帝受先帝所托,要照顾好这位昔日辅佐先帝有功的大臣。张廷玉年事已高,皇帝并不指望他能继续为朝廷国家做出什么,只想他在眼前的位置上颐养天年,皇家愿意养一个闲人,可张大人却非要请辞归乡,以弘历那在乎体面的性格,如何能高兴。
吴总管轻声道:“不知是不是大行皇后故世后,皇上对朝廷大臣忽然从严,这一年多朝中常有怨声,张大人这么做,在皇上看来,未必不是对抗皇上驭臣之道。”
“公公这些话,只当闲话给我听吧。”红颜正色道,“妃嫔不得干政,更何况我不懂呢?”
吴总管却笑:“皇上并不在乎这些死板的规矩,皇上缺的是一个说贴心话的人。”
红颜静心思量,半晌才应:“我知道了。”
但她终究不会轻易对弘历提起朝政,皇帝是个爱体面的人,即便是红颜,也不能贸然指出他朝廷上的不是。平日里添衣减衫餐饭茶饮上的啰嗦唠叨,是生活之乐,是让皇帝知道自己被人惦记在乎着的暖意,红颜若开口就说皇帝当得如何如何,她先失了分寸,也就别怪皇帝翻脸了。
皇帝因心烦,不爱去别处,舒妃温柔,红颜知心,入夏后的日子都在天地一家春,新封的皇后自从搬去接秀山房,帝后几乎就不见面了。似乎是尚未行册封大典,这皇后也不正宗似的,甚至有人配合春里亲蚕之事,谣传皇帝与继后不和睦,皇帝是故意将她撵去接秀山房,等同冷宫一般。
这样的传闻到了凝春堂,皇太后少不得要过问,而皇帝即便和母亲仍旧有嫌隙,做给天下人看的孝道不会少半分,每日晨昏定省,总要和太后见上一两回。
六月末时,他一身热汗走进清凉的凝春堂,瞧见颖贵人迎在门前,娇媚的脸蛋儿笑得那样热切殷勤,娇滴滴一声:“皇上万福。”风情万种,皇帝微微皱了眉,没说什么,便往母亲跟前去。
到了太后跟前,太后让嬷嬷给皇帝擦汗,正好颖贵人跟进来,便从华嬷嬷手里接过帕子,上前要为皇帝擦拭,弘历却一手挡开她道:“皇额娘面前,怎能如此不稳重,你不过是个贵人,昔日大行皇后都不曾如此。”
颖贵人惊得花容失色,幸而帕子捏得紧没落下,更是缠在指间越缠越紧,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打转。
皇帝却不在乎,与太后说些家常话,可太后似乎觉得皇帝这样,是反不给她面子,想想颖贵人什么身份,她敢在太后面前对皇帝亲热,显然是得到了肯许,弘历这几句训斥的话,不啻是在让母亲难堪。老太太脸上的气色就不好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儿子说着话,忽然冷冰冰地插出一句:“皇后久居接秀山房,那里僻静清幽原是好地方,可她如今到底是中宫之尊,皇上不能太冷落,怎能叫旁人生出什么冷宫软禁的闲话,若是传出去,皇后将来如何母仪天下?”
弘历沉色道:“皇额娘教训的是。”
太后道:“叫我说,还是圆明园太大规矩太宽松,不如搬回紫禁城吧,东西六宫条条框框,谁也不会没规矩了。”她甚至道,“延禧宫边上的景仁宫挨着我近些,颖贵人活泼懂事,我很喜欢,让她住在那里。”
弘历却不动声色地应道:“皇后早有准备,颖贵人身份低微,不宜独居东西六宫,越是回了紫禁城,越发要守规矩才是,额娘才说的不是?”
皇太后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不能对着儿子发脾气,便将一腔不满冲着颖贵人来,皇帝走后她便冷下脸道:“皇帝好好地来一回,你狐媚什么劲儿,你瞧瞧宫里哪一个人像你这样的,站也不好好站,说话拿腔捏调,他如何能喜欢你?”
颖贵人胸口被堵得严严实实,泪珠子不听使唤地落下来,激怒太后:“你哭什么,没有本事就只会哭,走吧,见了你便心烦。”
“臣、臣妾告退……”小贵人抹了一把眼泪,慌慌张张地跑了,华嬷嬷瞧着叹气,来劝张嘴别动气,更是道,“颖贵人刚才是做得过了点,丝毫没领会您的好意,不过反过来看咱们万岁爷,真真是越发成熟稳重,主子您就放心吧。”
太后依旧愁眉不展,半晌吩咐华嬷嬷:“那苏图府上近日怎么不来请安了,你派人去问问,那小女孩儿教得怎么样了,颖贵人扶不上墙,总有人扶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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