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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98节

      衡玉轻“啊”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只被帕子裹着的纸包:“我还给侯爷带了两块儿呢。”
    “你做的?”萧牧立即问。
    “我哪里有这个手艺。”衡玉道:“此番妙娘子之事顺利解决,真相大白之下,又如愿与苗家断亲,如此值得庆贺的时刻,唯独缺了出力最多的侯爷不在——饭间,我尝着这芙蓉糕倒是绵而不腻,便悄悄给侯爷带了两块儿回来。”
    方才那替衡玉开门的近随听得此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种举动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每每和弟兄们吃罢饭,都会捎上剩菜骨头带回去给狗吃的画面——
    他们侯爷怎可能吃这种东西!
    况且还来路不明!
    近随嫌弃间,只听自家侯爷开了口——
    “你既说得这般意义非同寻常,那本侯便尝一尝。”
    近随的表情顿时裂开了。
    衡玉便笑着上前去,双手递上。
    萧牧接过,打开帕子,又打开那层干净的油纸。
    他隔着油纸将点心送到嘴边,刚咬了一口,嚼了嚼,便听衡玉问:“如何?好吃吗?”
    点心入口绵密却松软,香甜而不腻。
    感受着这份味觉,萧牧如实点了头。
    “我就说吧。”衡玉露出笑意:“侯爷从前不喜甜食,那定是没遇着合胃口的。”
    萧牧很利索地将两块芙蓉糕都吃下,待咽下最后一口时,神色忽然一顿。
    “你方才说……并无做点心的手艺?”他向衡玉问。
    “天赋异禀之处已然颇多,若连厨艺也这般精通的话,岂不叫旁人没活路了?”女孩子承认起不足来,也与旁人不大相同。
    而萧侯的重点只在一点之上:“所以,那次的点心不是你做的?”
    “哪次?”衡玉不解。
    萧牧唯有细致道:“奚人之事后,你曾差女使送点心于我表谢意——”
    也亏得衡玉记性好,经此提醒很快便恍然了:“……那是佳鸢娘子送来同侯爷道谢,托我从中转交的。”
    萧牧:“……”
    “侯爷误以为是我做的?”衡玉这才知自己竟还抢过佳鸢娘子的功。
    “没,随口一问。”萧侯的回答逐渐简短无力,似透着不愿回首之感。
    衡玉已然会意,轻咳一声,正要再开口时,只听有人叩响了书房的门。
    “将军——”
    是严军师的声音。
    萧牧:“进来。”
    “将军,吉画师——”严军师走了进来行礼,见衡玉在,倒也不觉意外。
    “严军师。”衡玉抬手施礼。
    严军师面上笑意可亲地朝她点头。
    萧牧:“问出来了?”
    “是。”严军师语气轻松平和道:“是个寻常的小角色,三言两语间便悉数招认了。”
    衡玉颇钦佩地看着他,看来严军师果真深谙以理服人之道。
    见萧牧未开口,她便问道:“经冯远之手逃兵役者,想必不止王、乔二人吧?”
    “没错,据他招认,此类之事,他前后做了不下二十桩之多。且只他所知,当年的营洲府衙内,暗中行此勾当的同僚,便另有三人。”
    严军师说话间,将一张折起的名单递上:“此上有他供出的同僚姓名,以及他所经手的逃兵役之人,只是时隔久远,有一半人的姓名身份应是当真记不得了。”
    衡玉下意识地看向那张被近随递到萧牧面前的名单。
    上面……怎么有血迹?
    只一瞬,衡玉便意识到——
    大约是她对“以德服人”的印象太过刻板局限了些。
    好在她的反思与适应能力一贯颇强,只一瞬便将神思拉回到了正事之上:“所以王鸣他们出城后,究竟被带去了何处?是死是生?”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严军师细细道来:“这冯远并非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彼时晋王治下又颇严苛。他为了将这些人送出城去,免不得要四处打点,为免太过频繁招人注意,多是要等候合适的时机,再将人一次送出城去。故而乔家那位郎君假死在前,之后在城中躲藏半年之久,才得以与王鸣一同被送出城,据冯远供述,那次他总共送了五人出城。”
    “他有一位同样行此勾当的同僚,也有一批人要送出去,二人原本提早暗中联络好了一名开私矿的黑商,派人在城外接应——”
    衡玉微微皱眉。
    所以,冯远是打算将那些逃兵役的年轻男子,卖给私自开矿的黑商。
    那般世道里,既是过不得明面之事,这种两头买卖,倒也并不稀奇。
    到底赚这种银子的人,既冒了这么大的险,有趁机多捞一把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如此简单吗?”
    书案后,萧牧也问出了衡玉心中的怀疑。
    “自然不止。”严军师道:“那晚,他们送王鸣那批人出城的人迟迟未归,第二日被发现死在了一条山道内,王鸣等人则不见了踪迹——”
    衡玉思索道:“黑吃黑?”
    “冯远他们起初也是这般猜测的,但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又折了人命进去,总不甘就此罢休,故而也百般探查过,但竟是什么都没能查出来。”
    严军师又补一句:“便是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也不曾查到——”
    衡玉闻言眼神微变,看向萧牧。
    第108章 是劫是缘
    萧牧与她对视间,已笃定道:“做得如此干净,只怕下手之人非同寻常。”
    “是。”严军师道:“那冯远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故而自那之后,因怕惹祸上身,便未敢再做过助人逃役的勾当。”
    萧牧的手指轻压在那张名单之上:“对方既目标如此明确,那王鸣等人的失踪未必是独例,继续查下去看看。”
    严军师应下来。
    衡玉亦听懂了他话中之意。
    此前晋王征兵,并非只限于营洲城,而是整个北地。
    重压之下难免会有反抗,昔日逃兵役者,必也远不止这张纸上所写的寥寥之数。
    想来那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而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尚有消息,有多少人被转手当作货物卖了出去,又有多少人和王鸣等人遭遇了同样之事——
    已隔了这般久,要想将这些一一彻查清楚,过程必然复杂繁琐,费时费力。
    思及此,衡玉不由再次望向萧牧。
    “将审出来的结果告知裴刺史,让府衙对外暂时模糊说辞,不必公布案情细节,以免于民间引起揣测,打草惊蛇。对外只道冯远已被缉拿归案,招认了罪名,让府衙依律处置了即可——”
    说到此处,萧牧声音微顿,看向严军师:“人可还有气?”
    “将军放心,仍存一口气在。撑到送去府衙处置,问题尚且不大。”严军师面上笑意温和。
    衡玉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后知后觉地想通了方才严军师进来时的那句“三言两语间便悉数招认了”,究竟该如何理解。
    非是三言两语,而是三言两语间——
    虽后者只多了一个字,却为整件事赋予了无限可能。
    论起用词之妙,严军师倒无愧文人身份。
    无愧文人身份的军师大人朝少女笑得一脸亲和。
    总是要维持住和气的形象才行的,毕竟,托蒋媒官说亲之事,他可是认真的。
    “我这几日会尽快将王鸣的画像推演出来——”衡玉最后说道。
    萧牧看向她,道:“从王鸣等人失踪的方式来看,他们会出现在明面上的可能小之又小。推演人像颇费心神,不画也罢。”
    “无妨,接下来能查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料,万一到时用得上呢?且画像的过程中,或也能多了解些其它线索与可能。”衡玉道:“王鸣失踪时已年满二十,且距今不过四年而已,是极易推演的,费不了多少心神。”
    听她坚持,萧牧便也点了头。
    “若无其它事,那我便先回去了。”衡玉捧起手炉,又补了一句:“时辰不早了,侯爷记得早些歇息。”
    “嗯,本侯这便回居院。”
    衡玉倒没想到这人听劝听得这般迅速,反应了一瞬,出于礼节道:“那……一起走?”
    “也好。”萧牧自书案后起身。
    严军师多少有点欲言又止。
    为何侯爷问都不问一句他还有没有事情要说?
    虽然的确也没事。
    萧牧临离开书案时,扫了一眼,道:“不必使人整理案上之物,公务尚未处理完毕,维持原样,以便明日再理。”
    “是。”严军师应了下来,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不让动便说不许动便是了,后面又解释的那般细致作何?
    这哪里像是他那惜字如金的侯爷?
    心中纳闷儿的严军师待萧牧衡玉二人走后,双手抄进袖中思量了片刻,到底是绕去了书案后,弯着腰细看着桌上之物。
    一摞批好的公文,几折未批的公文,一折批到一半的公文……
    笔墨之物,镇纸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