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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181节

      “据闻那吉家二娘子不通女红,不守闺阁之仪,全无可取之处,且又是尚未婚嫁的小小娘子,怎可让她去教养嘉仪郡主!”
    诸多士大夫听闻此事,第一反应是认为东宫是要为嘉仪郡主择选教养女官,专授女红女德礼仪,因此一时都对衡玉这个人选大感不满。
    当然,若知衡玉要替嘉仪郡主授课,这份不满必当更是要冲破云霄,个个只怕都要气得头顶冒烟。
    此时比起气愤,他们更多的是嗤之以鼻。
    “罢了罢了,由她们作闹去吧,左右也只不过是个郡主女娃而已……”
    “正是这般道理,更何况如今圣人龙体欠安,太子代政,单是朝中之事已是焦头烂额了……诸位还是勿要因此等小事徒增烦扰争执了。”
    “是了,明日且问一问令公是何看法。”
    “……”
    因着这份不屑,此事倒未曾在这些士大夫间引起太大的风波。
    这份震动与议论,更多的是体现在官宦女眷之间。
    当日午后,衡玉去了永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满眼欣慰爱怜地抚了抚少女的头顶:“昶儿有双慧眼,嘉仪小小年纪也有识人之能了……竟是都瞧见了我家猫儿的好。”
    二人这厢说话之际,有女使隔帘通传:“殿下,白先生到了。”
    白神医近来专注于替永阳长公主诊治医病,每日都会前来。
    “请进来罢。”
    白神医入内行礼,替永阳长公主把看了脉象,又细细问了这两日服药后的感受。
    永阳长公主皆细细答了,有衡玉在身边,她总又能多几分耐心。
    白神医思索之下,又写了张新方子。
    见他并未多言其它,衡玉道:“白爷爷,我有位好友家中长辈患上了怪疾,我想同您细说一说,咱们去外头说话可好?”
    白神医眼皮一跳,忍耐着点了点头。
    待到了外头廊下,便立时变了脸色,惊弓之鸟般道:“这回任凭你说破了天也好,我可都不能再治了!”
    “您想多了。”衡玉宽慰道:“我就是想让您出来,单独问一问您长公主殿下的病情。”
    白神医微松口气,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病源……”他似在皱眉斟酌着用词,好一会儿才道:“似乎有几分古怪。”
    这不寻常的说法让衡玉愣了愣:“古怪?白爷爷,此言怎讲?”
    第185章 可有新衣没有
    “不好说……”白神医摇摇头。
    衡玉见一眼左右,见无人,皱眉压低声音问:“莫非不是病,是毒?”
    能称得上古怪二字的,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中毒——
    “暂时还说不好……若说是毒,那这毒性也太轻太缓了些,且也不至于伤人性命……那这下毒之人目的何在呢的?”白神医凝思一瞬,又道:“或还有一种可能,这些年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必然没少服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也或是药毒沉积、药性相冲所致……往年服过的方子,可都还留着?”
    “我需得去问一问殿下和其蓁姑姑。”衡玉皱眉思索道:“医治殿下的大夫,除了宫中医官之外,大多皆是我寻来的……虽说有些是江湖郎中出身,可但凡是拟了方子出来的,皆会交由医官确认无误之后,才会给殿下服用……按说不该出现药性相冲的可能才是。”
    “总要看了才知道,医官当中也未必就没有庸医。”白神医有些不齿地道:“相反,他们当中好些人因急功近利,又或恐贵人们不耐烦,为求短时日内便可见所谓神效,多半皆有下重药的习惯。一回两回固然无碍,可时长日久之下,少不得对身体便有损耗。”
    “好,我待会儿便去同殿下细说此事,看看能否找到以往的药方。”衡玉言罢,便又忙问:“那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白爷爷可有法子医治补救吗?”
    “暂时只能先试着调理着……至于具体的医治之法,还须找出‘病源’所在,方可对症下药。”
    衡玉听懂了,点了头,忽然问:“您方才的意思是说,殿下这病源虽古怪,却并无性命之危,对吗?”
    “暂时是如此。”
    衡玉便稍稍安心些许。
    此时,一道少年身影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阿衡。”
    衡玉回过神,看向来人:“韶言。”
    韶言向白神医施了一礼。
    白神医未再多留,下去琢磨方子去了。
    韶言便同衡玉问道:“阿衡,这位白先生如何说?是否能够医得好殿下?”
    “殿下的病症存续已久,到眼下已有些复杂了。”衡玉转身道:“走吧,进去再细说。”
    韶言便点头,二人一同进了内室。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儿问,还非得找了借口将白先生拉出去说。”永阳长公主笑嗔了衡玉一眼,“怎么,是怕白先生当面给我断了生死,我听了再受不住么?”
    “您怎又胡说?”房内没有外人,衡玉正色直言道:“白先生说了,您暂时并无性命之碍。但您的病源眼下看来很有些蹊跷,一时还说不准是以往药性相冲所致,还是其它——”
    永阳长公主笑意微凝,眼底浮现一丝不解:“其它?”
    “或是有人暗中欲对您不利。”
    一旁的其蓁闻言面色微变,转头看向长公主。
    韶言更是一惊:“殿下——”
    “我如今无权无势,谁会在我身上费这般心思?”永阳长公主回了神,思索着笑了笑:“若果真有,那倒真是一件新鲜事了……有机会对我下手,却又不下死手,图得到底是什么?”
    她的语气极平淡,衡玉的面色却愈发郑重:“此等事自是宁可信其有,一时未下死手,可日后呢?无论如何都要查明此事,唯有如此殿下方不至于让自己的安危落入他人掌控之中。”
    永阳长公主闻言看着她,含笑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欣慰:“瞧瞧,果真是长大了。”
    衡玉微叹气:“殿下——”
    “放心。”永阳长公主不再逗她,保证道:“我会让人留意彻查此事的,我且还想多活几年呢。”
    衡玉便又道:“还有先前的药方,也要找出来交由白神医过目。”
    药方上若果真有什么差池,也未必就全是偶然,亦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总而言之,每一处都要细查。
    永阳长公主便交待下去:“其蓁,你去试着找一找那些方子,或是去宫中殷医官那里问一问可有些存留。”
    “是。”其蓁应下,立时退下去办了。
    衡玉又同永阳长公主叮嘱颇多。
    “好了,既都交待下去了,咱们且等结果就是了。我都不怕,你怕得什么?”永阳长公主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道:“今日本是你收下东宫束脩的大好日子,莫要为此等小事坏了心情。”
    衡玉无奈:“这怎是小事呢?”
    永阳长公主眼中笑意过分平静:“年少时,多少生死风浪都经历过了,这点尚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的小痛小痒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目光怜爱地看向衡玉和韶言:“你们两个,可想听一听我从前在战场上的经历吗?从前甚少同你们说起,是觉着你们年纪小,怕再吓着了发噩梦……”
    而她提起战场上的旧事,便如何也避不开那个人——
    听着长公主口中的“时大哥”,衡玉渐有些出神,不由便想到了萧牧。
    他这些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呢?
    自永阳长公主处离开后,韶言同衡玉道了句“恭喜”,恭喜她明日便要入东宫为嘉仪郡主授课。
    而后又道:“阿衡,多亏有你在。”
    外人只道长公主殿下宠溺阿衡,阿衡在外行事是仗着有长公主府撑腰——
    可在他看来,若无阿衡,殿下这些年来恐是难以支撑到今日。
    殿下有心病,有心结,无论是躯体还是内心深处皆是病痛相缠,而阿衡是缓解她病痛的药。
    一直以来,阿衡皆操心着与殿下有关的大大小小一切事宜——
    从前他只觉钦佩,又因于内心悄然认定阿衡会永远同他和殿下在一起,是以便十分心安。
    直到此时,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近日便总觉梦将醒的少年,恍惚间对自己长久来的想法,忽然生出了莫大怀疑。
    “郎君,您怎么了?”回居院的路上,小厮忍不住轻声问。
    少年声音低低,似同自语:“我在想……若日后没了阿衡,我究竟是否能撑得起长公主府,又是否能护得住殿下……”
    他以往沉浸在自己这一方小小院落中,自认寻到了内心真正的安宁,可如今忽然想来——这份安宁终究是长公主府所给予的,可他是否有能力能护得长公主府安宁?
    阿衡方才说,或有人暗中欲对长公主殿下不利……
    他能做些什么吗?
    甚至退一万步讲,若有朝一日果真有变故来临,他是否有能力自保?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以往,似乎当真活得太过天真了。
    又因幼时所历,尤为渴望安稳,加之有殿下的包容,以至于从来不愿去想那些不安稳的可能。
    阿衡以往常说,想让他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是否正是窥见了他内心的逃避与自封?
    近来便一直在自省却总无答案的少年,此时驻足,视线越过彩檐飞阁,第一次试着认真地看向了高墙外的方向。
    次日早朝后,太子回了东宫,头一句话便是问宫人:“吉二娘子可来为嘉仪授课了?”
    “回殿下,自是一早便来了的。”
    太子闻言便来了兴致,含笑道:“走,瞧瞧去。”
    东宫里为嘉仪郡主单独设有读书习字的书堂在。
    今日天色明媚,那宽敞的书房内此时大开着窗,暖融融金灿灿的日光将书房染得愈发明亮。
    “殿……”
    宫人正要行礼之际,却被太子抬手示意噤声。
    太子放缓脚步来到窗下,看向书房内那一站一立的二人。
    嘉仪郡主执笔,刚写完一篇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