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之世 第170节
另一名和他坐在一起的黄脸的军候亦是冷声道:“汉贼不两立,诸位莫非忘了葵城外的‘京观’?”
“我等现在丢下刀兵,乃是取死之道!黄巾军只不过想趁我等之危,让我们束手就擒罢,获取我们武备。”
就在这些反对的汉军将校对面,还站着数名持着相反意见的将校。
一名长髯的汉军军候,眼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言道。
“那等到我们离开营垒,在行军的路途之上伏击,难道不好吗?何必现在就急匆匆的赶来?”
“太原、雁门、定襄皆没有遭到匈奴人的劫掠,靠的是黄巾军击退了匈奴人,不是靠你满口的胡言!”
那黄脸的汉军军候闭口无言,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怒意。
长髯军候见他们没有言语,于是继续说道:“现在黄巾军已经在太原郡和西河郡的交界处,陈列了上万名军兵,准备收取西河郡,我等北上还愿意接济我们粮草。”
长髯军候叹息道:“蒲子城已是孤城,我等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条条皆是取死之路,家中亲眷皆是生死不知,国仇家恨,现在就有一条可以报仇雪恨的路可走,为何不走……”
“气节?名声?我张器现在统统都不在乎!”
张器面红耳赤,眼眸之中也尽是血色:“我父母亲友俱在离石城中……匈奴人是什么秉性,难道诸位不清楚吗?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帐中众人也因为张器的一番话,尽皆默然,停止了争吵。
田仲手持着九节杖,注意着帐中众人的神情,随着争吵的停止,他的目光也转向坐在上首,那名一直没有言语的汉军都尉李德。
“咳。”
田仲轻咳了一声,将帐内一众汉军将校的目光尽皆吸引了过去。
“这印信,乃并州刺史张懿张使君亲手所书,都尉身为一军之首,应当认得并州刺史的笔迹吧?”
李德猛然抬头,盯视着站在帐中面无惧色的田仲。
田仲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抱拳言道:“匈奴人先破西河郡,一路疾行困张懿于永安城北,是我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亲提大军前去救援,这才击退了匈奴人。”
“此间之事,李都尉查看竹简便知真伪。”
“当日发生的一切,令弟李恩,是太原郡的军候对吧,当时张使君自刎时,令弟就在旁侧,事情详情都在书信之中,我这还有一份竹简,是令弟给你的书信。”
田仲缓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两份竹简都放在了那汉军都尉的案桌之前。
李德面色微变,他的胞弟确实在张懿麾下任职军候,不过自从并州失陷后,便再无半分的消息的传来。
“李都尉自然也曾得知,中平二年我军曾侵入并州太原郡腹地,攻占太原郡数城。”
李德点了点头,就是因为中平二年的黄巾军侵入并州,给并州敲响了警钟,所以又征募了不少的士卒,他们的粮饷和武备也得此变得充足了一些。
“那都尉定然也知道,我黄巾军攻入太原郡,秋毫无犯,沿路城乡聚落,并没有一处遭遇屠杀,劫掠。”
“李都尉也不需要担心雁门郡中的族人,我军已经接收雁门郡,如今援兵已抵达雁门关,匈奴人的侵攻,已经被我军击退。”
李德眉毛微皱,他虽然心中猜到雁门郡多半是被黄巾军取下可,但此时听到黄巾军的使者言说,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慌乱
毕竟他的族人,尽皆都在雁门郡中。
李德没有回答田仲,他拿起案桌上的竹简,慢慢的审视了起来。
他的脸上的表情也从严肃变成了惊讶,再演变成了悲伤。
张懿是李德的恩主,他是张懿一手提拔出来,一路历任屯长、军假侯、部都尉……
“并州失陷,皆在于我张懿一人……”
再抬头,李德已是泪流满面。
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神情讶然,但他们并没有出言询问,而是等待着李德做出决策,他们都相信这位一直领导着他们的都尉。
良久,李德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众人皆是纷纷看向李德。
李德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军帐众一众汉军将校,沙哑着喉咙,沉声言道:“我等北上进攻匈奴,想必诸位都清楚无比,不是迎战,不是进取,而是送死……”
“雁门、定襄、太原三郡已经尽入黄巾军之手,南面的大山里还有上万名黄巾军,蒲子城中的军粮只有三四个月的用度,我们的粮草也是只有旬月只用,已是死局。”
“然我等家中亲眷俱陷在了匈奴人之手,国仇家恨怎可不报,与其共赴黄泉,不如斩杀敌寇,以告我等家乡父老之亡魂!所有罪责,皆由我李德一人承担!”
“都尉……”
张器定定的看着李德,雾气升腾,他的眼前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起躬身下拜,齐声道:“愿随都尉,斩杀敌寇!”
田仲心中一松,终于迈过了最难的一关,之前他刚入营寨,将黄巾军的进取西河郡的计划,还有黄巾军的部署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其实南方郭泰根本没有上万大军,现阶段只能维持守势,黄巾军多是步卒,暂时也无法出击西河郡。
之前传信过来,骁骑营刚刚组建,若是想要野战驱逐匈奴,只怕是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不过现阶段只要这些汉军愿意归降就好,这些旁支末节,等到事情已成定局,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的情况和境遇,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毕竟蒲子城的汉军只要粮食一尽,到时候不需要等黄巾军进攻,就先行崩溃了。
而西河郡的这些郡兵,北上孤立无援,又无粮草接济,等待的他们的只有两条死亡的道路,一条是战死,一条是饿死。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北风吹袭,蒲子城的城墙上,汉军红色的旌旗正在慢慢飘扬。
一面面红旗带领着汉军的军卒正顺着城墙的马道,涌上城头。
陈慎的心正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城外四千西河郡的郡兵已经叛降,而山中的黄巾军也正在集结,蒲子城只有两千多豪强的私兵和郡兵。
只凭借着蒲子城那并不高大的城墙,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黄巾军的冲击。
就在田仲在劝降西河郡的郡兵时,陈慎就迅速下令紧闭城门,并且敲响了聚兵的战鼓,城中的军兵也全部进入了战备的状态,源源不断的军卒正从营垒赶往城墙。
陈慎坐立不安,在城墙上不停的渡步,他派了几名前去面见都尉李德的使者,现在却并没有半分的音讯传来,这也让陈慎的面色更为难堪了几分。
终于在城外西河郡的营垒之中,再度响起了一阵喧嚣的声响。
片刻之后,之前那队进入西河郡营垒的黄巾军骑兵再度走了出来,而这次,他们的周围又多了很多汉军的骑兵。
陈慎面色难堪,按抚着垛口的手微微用力,他看到了西河郡都尉李德的旗帜,赫然也在其中。
蒲子城的城防,李德在清楚不过了,所以当李德和那队黄巾军骑士快行到了蒲子城床弩的精准射程时,便停下了脚步。
田仲骑在马上观察着蒲子城的城防,蒲子城虽然建在平缓之处,但城防还算完备,虽然黄巾军现在收降了西河郡的郡兵,但强行攻破蒲子城想必还是会收到不小的折损。
李德招了招手,身旁的两名汉军骑士闻令,带着三名被捆绑着,放在马背上的军卒缓缓上前。
“劳烦李都尉了。”
田仲拱手道谢,跟着那两名汉军骑士一起向蒲子城城下走去。
陈慎看到了马背上三名被五花大绑捆住的人穿着,心中微凉,他已经认了出来。
这三人正是他之前派去面见李德的军卒,此时陈慎心中再无侥幸,他知道李德肯定是已经选择投靠黄巾军了。
城上并没有丝毫放箭的迹象,但两名持盾的汉军骑兵还是护卫在田仲的身旁。
田仲仰头看向城墙上,城墙上有一人身穿锦袍,站立在垛口之处,身旁两名汉军骑士是见过陈慎的,当下也跟田仲道明了那锦袍人的身份。
田仲打马上前,高声道:“久闻陈县令勤政爱民,在乡间聚落多有名望,为何今时却不肯爱惜百姓?”
陈慎讥讽道:“阁下果然巧言令色,怪不得能骗降李德。”
田仲没有恼怒,笑道:“田仲只是实话实说,陈县令偏激了。”
“城上城下说话太过于费劲,陈县令不请田某上城一叙?”
陈慎冷声道:“我放你们过来,只不过是想听听你这张油滑之嘴,能说出什么罢了,生食汉禄,死为汉臣,你还是别多费口舌了。”
“陈县令果然是品德高尚。”田仲赞叹了一声,“难怪聚落之中有人愿意以性命相护陈县令的幼子。”
陈慎心中一凛,面色大变。
他吩咐家中管事将幼子偷送出城,他确信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送到那农户家之后,也是吩咐仆从带着他的幼子,终日里待在地下,不曾露面让聚落中人瞧见。
怎么会被黄巾军发现!
“陈县令现在可愿意和田某一叙吗?”
陈慎面色铁青,紧紧的握着双拳,他想要喝令弓手放箭,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唉——”
陈慎长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目,下令道:“放下吊篮,拉他上来。”
……
蒲子城外,田仲看到一个吊篮被放下,也是露出了笑容。
田仲登上吊篮后,城墙上的汉军军卒也开始用力,缓缓的将吊篮拉起。
吊篮临近城墙,田仲两手抓住垛口,跃入了城墙之上。
他虽然不是战兵,只是军中的符祝,但身体的素质却并不比等闲的黄巾军武卒差上多少。
田仲躬身行礼道:“太平道符长田仲,见过陈县令。”
陈慎面色阴沉,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田仲,眼眸之中尽是怒意。
田仲言道:“陈县令幼子现在在我黄巾军中性命无忧,有人照顾,县令不必心忧。”
听到田仲言说,陈慎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性命危险,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一个子嗣,若是幼子身死,他的后继也再无旁人了。
“陈县令掌管一县之地,应该知道我太平道中设有鹰狼两卫,狼卫监察四方,鹰卫探查敌方,对于蒲子城这样的重要地点,自然也是设下了多人探查。”
田仲见陈慎面色稍缓,继续说道:“陈县令早就将幼子送出城中,看来已是心存了死志,知道蒲子城难以坚守,这才作此决策。”
陈慎背负着双手,不置可否。
田仲拱手言道:“西河郡都尉李德已经选择归附在黄天之下,城中部署、军力、粮草,我等也是俱已了解。”
“不出三月时间,蒲子城粮草用尽,再无援助,必定生乱,到时候陈县令除非能变出粮食,否则定然是无力回天。”
“晋阳、平阳、高都,这些坚城都抵挡不住我大军的进攻,难道陈县令以为这区区一两丈的城墙,能抵御住我黄巾军数万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