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人类一样有思想，有喜怒哀乐，能和他对话，会关心他。
    可青梅的情况越发糟糕，顾修诚实在不忍心看到一直被他捧在掌心的青梅日渐憔悴的脸庞。
    她总是笑着宽慰他，然后她的每一次宽慰，都让顾修诚更加难受。
    茹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阿诚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告诉她。
    虽然顾修诚对她很好，让她几乎毫无难度地适应了人类生活，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他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就像现在一样，她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总裁，但不知道他厉害到什么程度，顾修诚对她了如指掌，可她对他一无所知。
    顾修诚察觉到她的情绪，安慰道：“你别多想，只是一些工作上的难题，很快就能解决，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烦心。”
    茹秋听到他的话，忧愁散去，内心一甜，阿诚一直都在为她考虑。
    她漂亮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偷偷地觑着他，还带着几分羞涩。
    茹秋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被顾修诚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复杂的情绪越积越多。
    顾修诚一向在茹秋面前表现得极为体贴，这并非是他性格如此，而是因为在详细介绍人鱼的那本书上，表明人鱼的心脏只能由一把特定的刀挖出。
    而那把刀暂且在国外一个收藏家手里，收藏家脾气古怪，顾修诚多次上门请求购买或交换，统统被拒绝，他只能不断和对方磨下去。
    在这期间，茹秋绝对不能离开，她是人鱼，一旦投入大海，他没有任何找到她的办法，那青梅只有等死一条路。
    青梅对他很重要，顾修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他刻意隐瞒自己的本性，伪装出好人的模样，将茹秋留在身边，尽心尽力照顾她，而这条单纯的人鱼也正如他所想，很快喜欢上他。
    爱情是最容易留下一个人的方法，同时适用于任何有感知的生物。
    顾修诚想，如果真的要在茹秋和青梅之间做选择，自己终究会选择青梅，那才是他从小喜欢的人，他要呵护一生的存在。
    顾修诚微微避开那双藏着无数倾诉的眼睛，压下所有心绪，他告诉自己，现阶段要做的就是留下她，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等过过两天，我带你去外面餐厅吃饭。”
    茹秋脸上出现兴奋的神色，她上岸后一直跟在顾修诚身边，出门的机会很少，顾修诚说带她去人类的餐厅，她当然激动。
    她正准备道谢，忽地神色一愣，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户边。
    沙发上的抱枕被起身动作带得掉下去，她也没回头。
    “茹秋，怎么了？”她一连串的动作让顾修诚不明所以。
    认识这条单蠢的人鱼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严肃认真的神色，和以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竟然他有种陌生感。
    茹秋没有理会身边人的问话，目光遥遥看向远方，像是那里有什么极为吸引她的东西。
    神情专注，心神沉浸。
    顾修诚皱起眉头，茹秋从来没有这样无视过他的存在，是什么在吸引她，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海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和辽阔无边的天空。
    难道人鱼的眼睛和普通人不一样，能看到很远的东西？
    顾修诚低声唤她，直到第四声，茹秋才如同惊醒一般回神，茫然地看向他。
    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
    顾修诚道：“你是看到什么东西？刚才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茹秋思考了一会，慢慢描绘着自己的感觉，“我刚才好像听到到有族人在呼唤我，不，不对，不是呼唤，是刻印在血脉的印记。”
    她是独自长大，身边没有其他人鱼教导，一切都靠自己摸索，一度以为世界上只有她最后一条人鱼，这还是第一次，她感受同族的存在。
    刚才那种感觉应该不是呼唤，而是血脉的呼应再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茹秋想也没想将所有事情告诉顾修诚，在她看来，顾修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像电视上那些坏人一样，会贪图稀有的人鱼。
    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族人，茹秋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喜悦之情。
    人类世界虽然有趣好玩，但她终究会感受到寂寞，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同类，鱼尾化成双腿的她和人类外表一样一样，但她知道两者是不同的，一旦她被别人发现身份，说不定会像电视上那样，被关在牢笼中一辈子。
    现在陡然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茹秋恨不得立马跑去族人身边，拉着她诉说曾经的经历。
    顾修诚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内心一沉，他有预感事情超出了预料。
    按照茹秋所说，人鱼之间有感应，那么那条未知的人鱼应该也知道茹秋的存在。
    顾修诚不清楚那条人鱼的具体情况，万一对方早早踏入人类社会，了解尔虞我诈，对方会不会将茹秋带走，会不会告诉茹秋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茹秋和族人汇合后，会不会对他的行为起疑心。
    他不能保证茹秋对他的感情大过对同族的，要是两条人鱼一起离开怎么办，无数问题出现在脑海中。
    顾修诚看着茹秋毫不掩饰的高兴，道：“你应该想和族人见面吧，见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茹秋想也没想直接道：“当然是和她在一起，我有好多话很想和她说。”
    这样她也不用麻烦顾修诚，等她和族人能在人类社会独立生存下去后，再来找他。
    顾修诚不清楚茹秋的想法，听到她要离开，直接死死皱起眉头，随后又掩饰下去，道：“你有没想过族人也可能是刚刚上岸，对我们的世界还很陌生。”
    “万一你们两个在外面一起遇到坏人，怎么办？”
    茹秋一愣，顾修诚说的很有道理，万一族人和她一样刚来到人类世界，两个人在一起岂不是更麻烦了，她自己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更遑论帮助族人。
    “那我该怎么做？”
    顾修诚道：“听你的意思，应该可以呼唤族人，你可以告诉他，你在这里，然后邀请他过来，我可以尽力帮助你们。”
    “如果不是，你们可以慢慢商讨。”
    就在刚才他心中突然出现另一个想法，另一条人鱼的出现也不是那么糟糕，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用伤害茹秋，也能救下青梅。
    只要挖出第二条人鱼的心就可以了，他可以想办法让那条人鱼过来，等刀到手之后，将茹秋骗走，再将对方抓住，挖出他的心，给青梅用上。
    茹秋回来后，就骗她族人有事离开。
    茹秋对他非常信任，一定不会怀疑他。
    这样的结果对所有人都好。
    茹秋听到顾修诚的建议，眼前一亮，感激道：“好，那就先谢谢你。”
    ……
    海市的另一头。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走进小区，宽大的鸭舌帽，漆黑的墨镜，以及深色的口罩，这副装扮遮住了她所有的面容，就连手上都带着皮质的黑手套。
    门卫见怪不怪地朝她打招呼：“小云，今天又去海边了？”
    包裹严实的身影朝他点头，“去海边放放风。”
    说话人的嗓音很甜很轻，就像是山涧汩汩流出的泉水叮咚响。
    门卫劝道：“以后还是少去海边吧，那里风大，你一个女孩子经常吹海风对身体不好。”
    这位房客虽然一副奇奇怪怪的打扮，看着不像好人，但只要一开口，就能打消别人所有的怀疑，她的嗓音太动听了。
    门卫这辈子就没听过比这更动听的嗓音，小区里面很多人也因为这副装扮和嗓音的对比，对她印象深刻。
    云姝再次朝他点头，“多谢，我会注意的。”
    一路上又碰到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这个点已经接近傍晚，天边的云霞如同着了火一般，橙色和红色大片大片交织在一起，绚丽地不可思议。
    云姝顺着路线回到家中，关上门，终于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和人交流，奈何大家都喜欢和她打招呼，她也做不出无视别人的事，只能一一回应。
    她将脸上的伪装全部取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灿烂的霞光倒映在完美无瑕的容颜上，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吃晚饭的时候，云姝想起白天在海边感受到呼唤，又感到一阵头疼。
    她从没想过刚来海市三天，就感受了同族的存在，她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条人鱼。
    云姝并非才上岸，她是年幼时就被好心人捡到，带回家抚养长大，那个人在临终前用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她，像是担心，又像是叹息，又带着一丝后悔。
    “或许我不该将你保护太好。”这是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云姝想了想，大概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个人是得急病去世的，他曾经以为能陪她很久，不曾想中途就先行离去，留下她一个人。
    他是在担心一直被保护的她，以后无法独自一人生活下去。
    谁让她是一条人鱼呢，万一被人发现身份，说不定会被人做成标本展览。
    庆幸的是，抚养云姝的人从小就教导她如何隐藏自己，为了避免露馅，她尽量减少和别人的来往，每次出门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甚至每年固定换住所。
    这才能安安稳稳生活这么多年，她也做好了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的准备。
    却没想到在海城遇到同族，这对云姝来说，既是惊喜，也是惊吓。
    对方很想见她，非常非常想，那股急切的心情被云姝完完整整接收到，对方渴望和她交流。
    而云姝非常苦恼，自己要不要去见族人呢？
    她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虽然难受，但忍忍就好了，一旦和不知情况的族人见面，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可对方是她在世界上仅有的同类。
    云姝犹豫不决。
    族人仍旧在呼唤她，对方的感情也越来越急迫，她的不回应让对方很伤心。
    此时已是半夜，云姝再次忍不跑去海岸边，正好门卫不在，不然她还得听他好长一顿劝说，他的关心对普通人来说有用，但云姝是条人鱼，有哪条人鱼会被海风吹感冒。
    ……
    晚上的海岸冷清得可怕，大海覆上沉沉的暗色，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海岸。
    云姝观察着方位，来到一个隐蔽的礁石上。
    寂静清冷的海中，一个女人将手浸入海水中，过了一会，远处的海面出现细微的动静，这动静距离女人越来越近，她却似乎毫无察觉，一直留在原地。
    倘若被普通人看到，怕是会吓得立刻跑开，环境和氛围太恐怖了。
    云姝却紧紧盯着海面越来越近的黑影，眸光越来越期待。
    终于有什么从水面一跃而出，灰白色的身躯带起阵阵水花，胖胖的身体一跃扑进云姝怀中，她笑着后仰，“好啦好啦，不要闹了。”
    听懂了她的话语，小海豚扭动着胖胖的身体，黑珍珠般的小眼睛里满是依恋之情。
    云姝会意地抚了抚它的身躯。
    小海豚明显更欢乐了，很快海面上接二连三冒出海豚的身影，纷纷译呜译呜地叫起来，胖胖的身躯凑过来，一个个都要求抚摸，黑色的小眼睛里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