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77节
“那蓝田关守将名叫郑铎,是个老家伙了,我掐指一算,怕不是他已经年近花甲了。那会儿他还是边关守将,被放在了北面,抵抗蛮族。”
“在一场大战当中,伤了腿,虽然尚能行走,但行军打仗,却是不能了,算算看,正是我捡了你当徒弟,回到蜀中的那一年。”
“郑铎从边关被召回,成了个富贵闲人。”
祈郎中说着,面露得色,“那会儿我也算是风云人物,虽然不像段相那样虚名在外,但是还是有不少识货的人,悄悄把儿郎送过来,想要拜我为师。”
段怡点了点头,当年顾明睿便很想拜在祈郎中门下。
“所以你嫌那段郎君不够阴阳怪气,便没有收他?”
祈郎中冲着段怡竖起了大拇指。
“我没有收姓段的儿子,却是给郑铎治好了腿。他大约在我药铺里头住了三个月,出来之后,便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条了。”
“待回了京都之后,便成了这蓝田关的守关之将。虽然不如函谷关,大散关厉害,但能镇守门户的大将,无一不是战功赫赫之人。”
第三零六章 天生欧皇
祈郎中说着郑铎,面色古怪起来。
“郑铎乃是将门出身,他祖父曾经执掌过禁军。他亦是精通兵法,使的一手好关刀。”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乱世之中英雄辈出。若论功夫,郑铎不如你同崔子更,若论布阵,他不如程穹;若论气力,更是远不如韦猛。”
段怡来了兴趣,“通常到这个时候,先生就应该说但是了。即是平平,郑铎有何惧?”
祈郎中摇了摇头,“郑铎最厉害的是,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了玄学。”
“那你应该说他是老神棍楚光邑的亲儿子,你怎么不说他会法术呢?”
如今人在外头,朝食倒是颇为简便,几个白乎乎热腾腾的大馒头,配上了一碗杂菜汤,再有几碟子蜀中风味的酱菜。段怡不怎么挑嘴,大口吃得欢腾。
她咬了一大口馒头,将嘴巴晒得鼓鼓的,以至于法术几个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祈郎中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段怡喜欢的川穹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还是贵族出身,看你吃得狼吞虎咽的,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似的,害得我瞧着你,都吃撑了。”
见段怡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将那馒头咽了下去,祈郎中这才放心的说了起来。
“当初郑铎在锦城住了三个月,逢赌必赢,十个桃子里只要一个好的,那必然他吃的那个就是好的,每次出门他都能够捡到钱。”
“他在山中挖一个坑,那都有满坑的兔子狍子往里头跳进去,堆得溢出来了,都不想跑。”
段怡听着,拿着馒头都不吃了。
“靠!此人应该捉来,摆在我家神坛上,一日三柱香的拜啊!这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啊,难怪大周朝要亡啊!就这等人物,作何不送他去北蛮,去吐蕃……”
祈郎中抽了抽嘴角,一头雾水,“送去做甚?”
段怡痛心疾首,“送去赌钱捡钱啊!不费一兵一卒,光是郑铎,就能把他们掏空!”
祈郎中一梗,同一直闷坐着没有言语的程穹,皆感觉自己眼前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
还能这样用人?
祈郎中甩了甩自己的头,将段怡这匪夷所思,却又好像充满道理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甩了出去,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从前学的兵书,那都是假书了。
“咳咳,他怎么发财,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要说的,是行军打仗之事。”
“从前郑铎在边关打北蛮,有一回大战,那北蛮人本来气势汹汹想要来犯,可刚擂完鼓,正准备冲锋陷阵,就见一阵歪风袭来,那北蛮的大旗一下子折断了!”
“再有一回,郑铎眼瞅着就要兵败,结果一道天雷劈下来,把对方的主将给劈死了!”
祈郎中越说越是激动,“你就说,玄不玄?”
段怡同程穹都张大了嘴巴,“这般厉害!怎么从未听说过?”
段怡恨不得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她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我以为苏筠把一只惫懒的食铁兽吹成神兽,已经很离谱了!没有想到,先生您吹郑铎,这才叫要上天啊!这嘴一张,就没有一头牛能够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祈郎中白了段怡一眼,“这可不是吹牛!是真的玄乎,战场上那般多人,皆是亲眼所见。”
“不过郑铎聪慧,这等鸿运,自是只有天子方才能有。他都是在敌人退兵之后,跪在地上三呼万岁,痛哭流涕!将这一切都归因于周天子洪福齐天,天降祥瑞!”
段怡听着,都能想到那个画面,亦是百般无语。
他觉得这个郑铎要是年少一些,怕不是就没有她什么事,早被祈郎中捡回家当弟子了。
这人乃是老天爷的私生子,欧皇附体啊!
她想着,拿帕子擦了擦嘴,“与天斗其乐无穷!咱们今日就去打那蓝田关!”
祈郎中见她并未吓退,反倒是斗志昂扬的,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又舒心的笑了起来。这便是段怡啊!
“当年刘邦同项羽,决战于蓝田关。刘邦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项羽于蓝田南。你们都读过兵书,自是知晓蓝田之战。”
“刘邦一方面以金银收买秦将,一方面故布疑阵,动摇秦军军心,此战赫赫有名。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同那郑铎,亦不是刘邦项羽。”
“峣山之上,一共有七处屯兵的村庄,驻扎着蓝田军。京都不比旁的地方,光是这么一个不算出名的小关口,亦是囤有两万众。这也是为何,咱们不想办法绕开蓝田关,而要正面对战的原因。”
祈郎中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绿豆递给了程穹。
程穹点了点头,拿着那绿豆,同段怡解说起这次排兵布阵来。
北地甚少下雨,今日亦是春暖花开,阳光照耀在人的身上,让人舒坦得恨不得拿一本书盖着脸,躺在逍遥椅上,就这样睡上一日。
段怡仰起头来,看了看天,想起了祈郎中的话。
若这种天气,还能来个雷劈她,她便是被烧成了黑炭,也要用尸体在地上摆出一个牛字!
段家军的驻扎地,离那蓝田关不远。
两侧的山峰上,绿树成荫。
大军经过,飞鸟吓得腾起一片,到处都是鸣叫声。
“这鸟儿竟是没长眼,敢拉在小爷的手背上!”
段怡听着,头一别,险险避开了一滴鸟粪,忙低下头来,再也不敢看天!
她朝着一旁的苏筠看去,只见苏筠悲愤欲绝的看着自己拉着马缰的手,那手背上,赫然滴了一团鸟粪。
“看来这鸟最近吃得不好,拉肚子了!”段怡幽幽道,心想着亏得祈郎中没有将郑铎的故事在军中传开,不然的话,瞧见这场景,谁还有斗志!
还不一个个的大呼:此子恐怖如斯!何不打道回府?
苏筠哀嚎着,翻身下了马,从一旁的草丛里,扯了一片大叶子,擦了擦手背上,忿忿地上了马背。从前在剑南军中的老兵们瞧着,都纷纷笑了起来。
“瞅瞅这鸟儿都喜欢富贵公子哥儿,要不然的话,怎么在万军之中,一眼就挑中了小王爷!小王爷这嫁妆都收下了,何时娶鸟夫人回家啊?”
苏筠对着他们呲了呲牙,“鸟儿有什么好娶的,要取就取那蓝田关郑铎小命!”
第三零七章 同天打仗
蓝田关前,两军对阵。
段怡坐在马上,朝着对面看去,只见那蓝田军穿着整齐的古铜色甲衣,每一个士兵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蓝色的大布领巾,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那阵中的一匹黄色老马上,坐着一个小老头儿,他生得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笑眯眯的看着格外的喜庆,像是那弥勒佛下了凡尘似的。
那又长又大的耳朵,仿佛要垂到肩膀上,白嫩的双下巴像是一团糯米粑粑,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推上去。
便是那天桥之下养着幡的伪神棍瞧见了他,都能行云流水的说出,此乃大富大贵长寿的面相!
在郑铎的两侧,各有一名偏将,左边那个约莫十八九上的样子,手握八丈矛,看上去有些心高气傲的,一看便是将门二世祖。
右边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的额头上绑着一根抹额,奇怪的是那抹额中央不镶玉石,不挂金银,却是悬了一面八卦镜,手中拿着一杆海王叉。
他脚上空荡荡的,没有穿靴子,光着脚丫子蹬着马鞍,却是两边各挂着一对铜铃,看上去倒不像是中原人士。
段怡瞧着,收回了视线,精准的寻到了在中军的老贾,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瞅瞅人家蓝田军,穿得像是家家户户家中都有蓝田玉石矿一般;再瞅瞅他们胸前的大贴布,活脱脱的就是数万死刑犯一起越狱,高下立判。
都怪老贾这个抠子!
“想必这位便是怡段将军了吧,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起来,老夫同你外祖父顾老将军,还是旧识。我在北面扛蛮,他在西边平夷。”
“段将军出身名门,自是知晓,这中原之地,如今就像是一块无主的大饼,谁都想要过来啃咬一口。众人只道那燕主沈青安残暴不仁。”
“却是不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驻扎在北面,乃是抗蛮的无名英雄。光是凭借这一点,老夫今日,便不能叫你过了这蓝田关。”
那郑铎说话和声和气的,不像是一个将军,倒像是和蔼的长者。
他顿了顿,又看向了段家军,“说起来,大家原本都是同袍,本是同根所生,如今为何又要大战,让亲者痛,仇者快呢?再这般乱下去,只怕那北方蛮族,便要趁着京都之乱,来入侵中原了。”
段怡挑了挑眉,瞧着那郑铎道,“你说完了?该我说了么?”
“我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了,郑将军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不想打仗,瞧着蛮族虎视眈眈,十分的忧心。”
“郑将军想要归降于我的心情,我已经收到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立马就派你去镇守北关,相信你绝对不会让那胡马踏进中原半步。”
不等郑铎说话,那旁边的少年郎顿时嘲讽出声。
“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主公了。一个小娘子,不在家中生儿育女,竟是也学了人来征战天下。连话都听不明白,也不怕叫人笑话。”
“我们郑将军是叫你归降于我舅父,可听明白了?”
段怡闻言,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猴子一个,毛都没有褪完,也敢在这里冒充人,夸赞自己聪明了?”
段怡说完,连正眼都不带看那小郎君的,直接看向了郑铎。
“老将军怕不是把自己个当成了观音坐下的莲花,打了个灯笼就想装作佛光普照了?”
“你不想亲者痛仇者快,那你投降便是,这样仗就打不起来了。没有道理,你的愿望,要靠我归降来实现。”
段怡说着,戳了戳自己的脸蛋。
“不好意思,我没有您脸大,不敢假冒那活菩萨。没道理您往地下一跪,我便允了。”
“我一个不想在家生儿育女的小娘子,实在是做不爷爷,宠溺不了孙子。”
郑铎老脸通红,一旁的少年小将军已经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