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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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伯的案子一连审了十几日,也算是审的彻彻底底,案卷清晰明了,依照律法,革除职务,杖责五十,另外赔付受害百姓白银五千两。
三司在早朝上奏时,萧愈也在场,对此处罚并无异议。
李琬琰以为此事暂且揭过,不想受了刑的景阳伯躺在家中养伤没几日,摄政王的兵马再次闯入伯府,将人重新拖进了大狱。
听闻兵马闯入府邸时,正好有几位平日与景阳伯交好的大臣与宗亲到他家中看望,谁也没料到会遇上如此阵仗,景阳伯原本不肯走,后来直接被士兵拖下床榻,拖在地上走了十几米,衣裳撕的破烂,皮肉蹭破,拖出一地血痕来。
在场的大臣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逃走的。
李琬琰在宫内听到消息时也是一惊,很快萧愈身边的人便来了未央宫,说摄政王在柏茗堂等长公主前去议事。
明琴识出前来的人是那日守在万音阁外的傻大个,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走狗。
李琬琰得知萧愈在柏茗堂等她时,怔了一怔。
说起来,她已经有十年没踏入过柏茗堂,在从前,是害怕触景伤情。
本就是皇宫偏角的一处宫宇,她十年来不理不睬,久不住人的地方,都不知道如今荒败破落成什么样子。
李琬琰想不通萧愈对景阳伯的此举是何道理,以此震慑群臣?手段未免粗陋了些,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在去柏茗堂的路上,李琬琰又将景阳伯事件前前后后细思了一遍。
轿子落下,明琴撩开帘子:“殿下,到了。”
李琬琰扶着明琴的手走出轿子,她抬头看着柏茗堂的匾额,果然同她想象中的一样萧条,记忆中这里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今日柏茗堂外倒没有驻守许多士兵,李琬琰看着半掩的宫门,一步步走近。
待要进去时,明琴果然再次被霍刀拦在了外面:“摄政王有令,只让长公主一人进去。”
明琴气得咬牙。
李琬琰不欲多费口舌,就算她执意将明琴带进去,真遇上危险,不过是再多赔上一条性命。
她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杂草丛生,这里面落败的不成样子。
有一条通往里面小路,明显是被人新踏出来的,她沿着路向里走,记忆中的那间屋子出现在眼前。
十年,李琬琰从未想过她还会来这里,就像她从未想过,萧愈还活着。
她停在屋前,推门的手迟疑几瞬,便听见里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冷笑问道。
“怎么不敢进来。可是知道心中有愧。”
李琬琰推门走进去,屋内却是整洁,明显被打扫过,只是这间屋子的朝向不好,即便有窗,日光也很难照进来,有几分潮湿的味道。
她站在入门处寻找萧愈的身影,却突然,身后的屋门‘嘭’一声关上,身周光线骤然一暗,紧接腰腹一紧,她几乎被人从后悬空抱起,便往房中床榻方向去。
李琬琰心惊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钳在她腰间的手臂,她被萧愈抱到床榻前,他手臂一扔,她像个物件般摔出去,摔到榻上。
李琬琰头晕的厉害,下意识想要爬起,可她刚坐起身,再次被萧愈推.倒,他的身子跟着压.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萧愈午后醉在了柏茗堂。
梦里他回到十年前,李琬琰穿着鹅黄色的罗裙,怀中抱着一只胖胖的狸花猫,站在庭院里朝他笑。
他梦到亭台大雨,她钻进他的披风里,在怀中仰头偷亲他的下巴。
他还梦到,她急匆匆的跑来找他,给他去北境的地图。
梦里北境长川郡血流成河,他刚出生几个月的小侄女惨死在屠刀下,她的尸身被几个士兵挂在长矛上,抛起再接住,他姐姐疯了,受辱后死在了战俘营里。
萧愈惊醒在柏茗堂里。
当年受皇命征讨三镇的是驻守河朔南面的长平军,几年前他攻下河朔,虽下令降将不杀,但他还是找出当年统军的主将,斩首示众,那几个士兵,有的战死,活着的被他下令千刀凌迟。
他想起始作俑者的先帝,想起李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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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床榻上,空气稀薄的让人透不过气。
李琬琰惊魂未定,她看着萧愈眼底的血色,奋力反抗想要将他从身上推开,可怜她一点力气,蚍蜉撼树般,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萧愈被李琬琰的挣扎惹恼了,心烦意乱的扣住她的手腕,压过头顶,他目色沉沉的俯视她,眼底愈见狠厉。
重逢已久,这是李琬琰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她心脏狂跳的厉害,呼吸间皆是萧愈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她头脑发晕。
手腕被压在榻上,扣着她的大手分外用力,她不安的试图挣脱,却一时被攥得更紧,骨头被他捏得生疼。
李琬琰急得想要踢开萧愈,可一抬腿,他的膝盖便压上来。
“你做什么?”李琬琰又恼又狼狈:“放开本宫!”
“本宫?”他听了,面色愈发阴沉,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今时今日,你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本王若想,顷刻便可将你沦为阶下囚。”
李琬琰最初实在有些懵,她本以为萧愈是叫她来商讨景阳伯的事,没料到进了房门,萧愈会是如此举动。
现下听到他口中的话,却也一时想明白了。
自萧愈领兵入京,至今也有半月之久,他一直隐忍着没杀她,想是如今终于耐心耗尽。
李琬琰知道了萧愈的意图,反而冷静下来:“王爷拖延了这么久,是打算到今日了结吗?”
萧愈冷笑看着李琬琰的反应,他知道她不怕死。
“我确是该杀了你。”他单手钳住她的腕置于头顶,另一只手慢慢攥住她的脖颈,他垂眸瞧着掌心下她那不堪一握的细颈,只要他稍稍用力,便可折断。
可他只轻轻摩.挲她颈侧细嫩的肌肤,那里原本的伤口愈合,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可本王杀了你有什么意思?即便将你挫骨扬灰,也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萧愈的目光又悠悠转回到李琬琰面上,他的神情不知是醉还是清醒,像是与她闲聊般开口:“你知道,若本王带兵攻入皇城,你现在该是何下场吗?”
他唇角噙着笑:“本王会将你丢进教坊司,千.人.骑.万人.枕,让你好好尝尝沦为阶下囚的滋味。”
“你若敢自尽,本王就将宗室一个一个提出来斩首,李琬琰,到那时候你还敢死吗?”
萧愈话落,终于看到李琬琰眼中情绪的波动,他像是抓住了她的命脉,她静如止水的神情破碎开,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瞳孔一直在颤。
萧愈心里忽而觉出些快感来,他早厌烦尽了她波澜不惊的态度,他乐此不疲的开口。
“前朝的摄政长公主,你说…你可会成为头牌?”
李琬琰怔怔看着萧愈,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她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被他束缚住的手脚霎时冰凉一片。
她紧咬住唇,牙齿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打颤,她直盯着萧愈,不知是气是怕,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李琬琰知道萧愈恨她,她自知欠他,这条命她活该赔给他。
可她没想到,萧愈恨她如斯,杀她还不够,还要如此羞辱她。
李琬琰相信,萧愈若想报复她,会有太多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她也相信,他有实力说到做到。
他们彼此对视,僵持许久,萧愈发现李琬琰眼睛红了,他微微眯眸,若她真肯掉一滴眼泪,他今日或许愿意饶了她。
可她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哪里知道忏悔。
萧愈回想起自己时隔十年,第一次回到柏茗堂时,这里的败景让他生气。
这个女人真狠心,将盛满他们回忆的地方,糟蹋的如此破落。
也是,她都不曾爱过他,又怎会留恋这个与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屋子,在她心里,这间屋子就该同他的尸骨一样,烂成渣才对。
萧愈回神,看着李琬琰的目光填了几分血色,他攥在她颈上的手愈发用力。
“景阳伯在多年前,手上便有一条人命,他藏得再深,还是被本王挖出来了。”
“李琬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笑你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出头。”
李琬琰感觉到窒息,眼睛酸胀的厉害,眼圈里积满了泪,可到底,她仍没让眼泪掉出来。
萧愈恨透了她这般模样,他像是腻烦了,甩开她,兀自从床榻上站起身。
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在床榻前,垂眸睨着榻上的她。
“教坊司新排了歌舞,本王瞧着不错,你去学来,下月本王生辰,跳给本王当贺礼。”
昏暗的光线落在她面上,他话落,她的长睫似乎颤动了一下。
萧愈没听到李琬琰拒绝,不禁冷笑一声。
他转身,拂袖而去。
李琬琰听见萧愈摔门而去,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她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床幔,忽而酸涩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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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愈离开柏茗堂,霍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敢轻易开口。
萧愈径直出宫,回了京中的摄政王府。
他想他当是疯了,方才才会有闲心与李琬琰废那么多口舌,他何必留她一条贱命,就该一剑了结她才痛快。
他当然是疯了,才会因为在柏茗堂住了一晚,此后便整夜整夜的梦到她。
他应该对她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曾经的她,又有什么可怀念的?不过一个骗子罢了。
他是为了报复她,才不杀她。
萧愈坚信,等李琬琰尝了他曾受过的罪,等他泄尽了恨,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霍刀跟在萧愈身后踌躇许久,终于等到萧愈面色和缓些许,他连忙上前禀报:“军师来信了,下月便从幽州启程来京,贺兰公子和贺兰小姐也会一道前来。”
萧愈闻言未语,待走出十几步,他忽而开口问:“让你打探的禁军统领裴铎,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