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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啊,这些文武臣僚看似百无一用,私下的算盘却谁也不比谁少。她有些分心地想着,没太注意周围动向,待与荀彧陈行石一同落座,再抬头,才发现书房已有人端茶等候了。
对面木榻上作了三人,其中一人手捧着茶碗慢悠悠地在喝茶,秦楚眼皮一跳,目光扫过去,脸色当即变得五彩缤纷,那声问候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滞了片刻,还是恭敬道:“蔡中郎。”
正是蔡邕。
蔡大人倒是好脾气,或者说心态不错。他唯一的女儿被秦楚带到凉州五年未还,现在居然也只是多盯着她看了两眼,除此以外也没再表现其他的强烈反应,仿佛真的无事发生,甚至还对着秦楚做了一揖,微笑点头道:“亭主日安。”
秦楚做贼心虚,勉强也对他笑了一笑,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位熟人,正是在宴席上偷偷给袁绍递剑的曹操。
曹操先前还在董卓府上问过陈行石与秦楚的关系,此时看见他,似乎也有些愕然,片刻后才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想来收到的密谈邀请并非来自太祝丞。
秦楚与他打招呼:“曹校尉。”
曹操将目光从陈行石身上收回来,笑道:“我一早就猜测亭主会来了。”
“唔。”秦楚含糊地嗯了一声。她虽有了些简单的猜测,但在得证实前也不好多话,于是望向坐在最右端的那人。
东汉尊右,此人在座首,居然连蔡邕都比不过他,看来身份不低。
时值春末夏初,还未到升温的时候,这人却只穿着件素色单衣,有些看不出身份。他与蔡邕差不多大的年龄,发鬓微白,蓄着稀疏的短须,虽戴了文官巾帻,却有点武将的气度,那双眼睛明亮有神,被眼尾细纹拉得更加坚毅。
秦楚留在雒阳的时间太短,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对眼前这位实在没什么印象。她顿了顿,刚准备发问,便注意到荀彧投来的稳静目光。
秦楚于是又闭上了嘴。
“得臣如此,夫复何求。”她在心里满意点头,乱七八糟地给荀彧记了一笔,“世家组加三分!”
荀彧明白她的困扰,便没有依规矩在她之后开口,对着座首那人微微颔首,简单施了一礼:
“见过卢尚书。”
卢尚书啊。雒阳姓卢的尚书,又与蔡邕年龄相仿……想来也只有卢植一人了。
据说此人坚毅直韧,品德高尚,早年得罪了不少人,还因此受诋毁下过牢狱,最后还是被皇甫嵩捞回来的。另有一点,卢植门下弟子众多,而在史册留下姓名的,就是刘备和公孙瓒了。
至于刘备,刘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秦楚看了眼对面还只是校尉的中年曹操,又想起还留在寿春“结交豪杰”的孙策,诡异地沉默了——她抢跑太早,孙曹刘三位都还在小池塘里挣扎啊。
好在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在座六人相互介绍了一番,终于由陈行石主持,开始了正题。
“今日的会面,是吾师蔡君所设,他邀请了曹校尉与卢尚书,而我则在宴会后拦下了舞阳亭主与荀治中。”
陈行石看了眼蔡邕,继续道:
“在场连我统共六人,皆是老师与我认为‘忠良而有才行出众’者,所为之事,不过‘匡正’。”
“匡正”一词出来,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董卓入京还不到三月,却横行跋扈至人人避之而不及,如今更是要废立皇帝,说他是为乱朝堂的根本也不为过。
秦楚:“……”
原来是忠臣逐梦大会。
袁绍杀董卓都要带十八路诸侯呢,就算他们处于暗处,董卓看不见,可就凭六个人,究竟如何成事呢?
卢植本来端正跪坐着,听到陈行石提到“匡正”,忽然深深地皱起了眉,表情有一瞬间和陈行石一样愁苦。
“董卓宴会我称病未去,听说他有意废少帝而扶立陈留王,此事……”他大喘了口气,似乎是急得说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从案几上端了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才镇定了些,将话接了下去,“若是真的,便是死也该阻拦。”
荀彧叹了一声。他对汉王朝的忠诚比不过卢植,又在重重迷雾中隐约触碰到了秦楚的目标,最终只能宽慰道:“朝会还在七日后,董仲颖不会选在现在动手。”
“以董卓的性格,应该会把朝会提前。”曹操摇了摇头,好像对此不太乐观,“毕竟夜长梦多,他在今日宴席上不就是这样威慑的吗?”
“…荀治中说得没错,”始终沉默的蔡邕忽然抬头。他虽组织起此次密谈,大部分时候却都在沉默倾听,“董卓再强横,他身边的谋士也应知道‘过犹不及’。既然已在宴会上震慑了百官,他至少要给众人两日时间喘息,同时也会处理袁本初的问题。”
陈行石:“即使还有两天……我们既无兵马也无内应,难道要刺杀他吗?”
秦楚还在沉默,听到陈行石这话,忽道:“我有。”
“——什么?”
“我有兵马,与内应。”
……
中平六年四月,汉灵帝刘宏驾崩;五月,董卓入京,霍乱朝政,月末于司空府大设宴席,昭告百官欲废少帝,举座皆不敢言。
中军校尉袁本初痛斥董卓,后为舞阳亭主秦楚所救,当日挂印于城门,策马奔逃至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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