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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东华并不敢如此托大,一人的修为与整个天地的运转相比何其渺小,即便是他,亦不晓得倾其全力能将此处修补几成。不过现在,有法子能让他知道了,这把钥匙就是前两日发现的施法后身体出现的异状。
那日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手掌消失又复原,便立时想到,恐怕这与自己来到此间的缘由不无相干。冥冥之中什么在引导他走上这条路暂且不提,假如这只是开始,那么可以想见,事情的终结大约就是整个身体的消失了。而如果说恢复一十三天的结果只是引致一个手掌的消失,那么什么才配得上身体的消失呢?大约也只有修复天地这桩大事了。如此,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异状来衡量修补的进度,把未知的进程拆成可控的几段,在自己力所能逮的程度下尽力修补这方世界。
而对于滚滚和攸攸为何不能替代他做此事,东华也有过推测,大概关键还在他的赤金血上。两只狐狸崽虽是他的血脉,血中也带着赤金色,但总归还混了九尾狐族之血,不比他的赤金血纯粹,这也解释了为何当日二人合力封印仍棋差一招的缘由。正因如此,东华才知道滚滚已想到法子的说法不过是托辞。
倒是安安,许会成为今后的一个变数,集两位远古遗族之血,说不定会有特出之处,也说不定会给这方世界带来不同。这点并不在东华为其卜筮的卦象里,而是一种预感,但他并未跟谁提起,即便能成真,他亦觉得,对于孩子而言还是无忧无虑长大更适宜些。但这无疑更促使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解决此事。
至于自己消失后的结果,东华未曾多想,约莫就是要离开了吧!说来,的确有几分雀跃与期待,却又远不止这些。可无论如何,面对这里的凤九,他仍旧做不出不辞而别的事,只是如何开口着实有些伤脑筋。如此一来,这反倒成了利落果决的东华唯一犹豫不定的事了。
东华的计划是,他先花些时日增进下修为,然后试着做部分修补,再以此成效来决定此后行动。
然近来他越发觉得变数这个词已成为人生常态,计划又一次赶不上变化。就在他顶着凤九疑惑又担忧的目光闭关之后,不过十日便被无端涌上心头的一阵悸动打断了入定。
东华颇为诧异。他与这世界的羁绊说深也深、说浅也浅,到底来讲,就像是隔得无比近的两条路,就算风景再相似,但终归不是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而况,既知结局是分离,他这些日子来一直致力于将自己与这世界扯得远些,无谓扰了此处的因果。因此,除了必要的出击,退守在疏离境地里的东华,难以想象他竟还有这般实实在在感应到示警的时候。
一阵急似一阵的心悸,让他如从前样第一时间想到放在小白和孩子们身上的天罡罩,但他曾经亲自释出的天罡罩来此之前便已消失无踪,这里还有什么能牵引他的不安?
他在闭关中再无法静下心来,不得已只得收势步出内室。迎头遇见闻讯而来的凤九,心头略松:还好,至少不是小白。多少次危急时逡巡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到那人的身上,身体总比话语诚实,即便已打定主意。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仍旧一无所得。东华闭目散开神识,辨别来自各方的讯息,终于在青丘方向察觉到了不同,他回头看了一眼凤九,化为一道流光倏忽而去。
身后的凤九眉头微蹙,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
近来东华的举动她看在眼里,回想他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他们从熟稔到陌生,又从陌生渐而熟稔,她原以为他们能够慢慢走得更近,却不知为何,这两日他又回到了最初。
她难受地发现,他在躲她,这一认知在使她怅然的同时,又莫名让她心惊。原先自己躲他时还不觉得什么,此时角色倒转不由她不多想,失了投注在背后的深切目光,她仿佛也失却了某种凭依,心中酸胀得厉害。她不得不探究其中的缘由,而想得越多便越使自己仓皇,不为别他,实在是他每次如此闪躲都无好事。
一定有什么正在发生!凤九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捏着的衣角。
“九九!”
正当她一颗心沉得发闷时,一声有些急切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失神。
在这个世界,东华亲自踏足过的地界并不多,青丘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其实早前,如若不是因为凤九,他很少独自来青丘,这里有太多他俩的回忆,山川草木,风土人情,无论看到哪里,他都能迅速地联想到她明丽的眉眼、欢畅的笑容,便是皑皑的白雪、摇曳的花丛也能让他仿佛握住了柔软的爪垫、飞扬的狐尾一般心生暖意。可若这些都只是想象,便难免要从蛊惑人心落入到触景伤情的境地里,倘非必要,他不想这么考验自己。
刻意回避的结果就是,此次前来,他竟为着青丘的改头换面而着实吃了一惊。
在东华的印象里,青丘之国是仙界中丰饶秀美的一处宝地,不止风光旖旎,还特别有凡世的脉脉温情,人声鼎沸的集市和炊烟袅袅的山坳有着朴实无华的踏实感。明月、碧波、青山、花海,这里有最浅淡的真,也有最秾丽的艳,这里似乎天生有种魔力,能让人安静和缓下来。也因此,在清幽静雅的小竹楼里相伴相依,成了东华能够细数出的为数不多的恬淡生活。
而此时,当他途径往生海俯瞰下方,烟波浩渺的往生海已成了一方凝固的水镜,连翻卷的海浪也成了点缀其上的纹饰。只是,这冻结的海并未延续其一贯的云淡风轻,反倒像是被什么外来之物侵蚀了海的宁静,使它暴虐翻涌而失了本心。浑浊的海水即便成了灰色的雕塑,仍在泛着沉郁的气息,阴霾漫过往生海畔早已枯萎的雨时花的根茎,爬上往日里郁郁葱葱的草木,越过他与她初见时的凉亭,如一只巨大的兽吞噬着这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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