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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最基本的技能就是处处都不在又无处不在。
在主子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他们就要把自己融入到空气里,全当自己是个会喘气的摆件;一旦主子需要人服侍了,他们又迅速化身成人,供主子驱使。
当然了,此时此刻,张保把自己变成摆件,可不是为了让法保静心,而是在表达无声的嘲讽。
——如果不是有主子的吩咐,咱家根本就懒得搭理你!
而这种嘲讽,居然很神奇地让神经大条的法保百分之百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
啧,这该死的心有灵犀!
法保跳了一会儿脚,见张保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突然灵光一现,迅速起身蹿了出去。
出了这个门之后,他才回身趴在门框上,得意地冲张保笑,“嘿嘿,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有本事你再拦我呀。”
但回应他的,只有张保看白痴的眼神一枚。
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法保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的,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又慢慢拉下了嘴角。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对呀,四爷已经走远了,我出来又有什么用?怪不得你不拦我呢。”
张保再一次没忍住,笑了。
——这可真不像索额图的弟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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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胤禛从自己的住处落荒而逃之后,一路跑到了德妃的院子里。等坐在廊下绣花的云栽喊了一声,“四爷,您来了?”
他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不对呀,有事找额娘只是借口而已,他怎么真跑过来了?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过门而不入吧?他可没有禹皇的情怀。
“云栽姐姐,额娘用膳了吗?”
“刚用过。”云栽起身,把针线筐放在方才坐的小几子上,笑眯眯地说,“娘娘一早就吩咐了,出门在外的,不用守那么多规矩,阿哥来了就直接叫领你进去呢。”
胤禛笑道:“那就劳烦姐姐了。”
屋里的德妃也在做针线,她坐在榻上,腿上盖了一条薄被,墨香就坐在她脚边,给她劈线。
“……绣这种图样,线得劈得足够细,把一股线足足劈成十六根,才算是合格。”德妃一边打量着手里的小小绣蓬,一边捏着细小的绣花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心里估量着下一个下针的地方,嘴里还不忘教导墨香。
她身边这四个大宫女里,墨香的绣活是最好的。但就算是绣活最好的墨香,也比不过德妃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
因此德妃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极其认真。若不是两只手还要替娘娘劈线,她恨不得拿笔都记下来。
等德妃说完,她才笑着询问掌故,“据说娘娘当年之所以被仁孝皇后选中,就是因为您给娘娘绣的荷包极其精致,入了娘娘的眼?”
提起自己做宫女时候的事,德妃倒是没有什么屈辱的感觉,反而流露出几分怀念。
“不错,当年呀,我就是因着绣活好,被分到了坤宁宫做针线上人。那时三藩作乱,自康熙十年那次选秀之后,皇上就下令暂停选秀,把省下来的银子都贴补到前线去。仁孝皇后贤惠,觉得宫里只有那几个旧人,委屈了皇上,就从宫女里选出了一批容貌绮丽的服侍皇上。”
在那一批宫女里,德妃并不是最漂亮的,最漂亮的是良妃;也不是嘴巴最巧的,嘴巴最巧的那个早就因为口舌惹祸,骨头都化成灰了。
但她却是运道最足的一个,一路上生子晋封,不过短短数年,就已经是妃位小主了。
德妃正满心感慨地忆往昔,就听见门口有人喊道:“额娘,我来看你了。”
是胤禛。
“快,快进来。”德妃脸上立刻就笑出了花,偏见了胤禛嘴里还要嗔怪,“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刚用了午膳,很该歇歇晌才是。”
胤禛一脸苦色,“嗐,快别提了,我若是再不跑快点,法保就真要赖上我了。”
跟自己亲额娘,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德妃又不会害他。
再说了,在这个父权至上,父亲却不止一个老婆的时代,子女有烦恼有苦楚,和母亲倾诉才是理所应当的,找爹的风险比较大。
德妃立刻收敛了神色,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怎么回事?法保又是哪个?”
“就是索相的弟弟。”胤禛无奈地把法保缠着自己学法术的事个给德妃说了。
德妃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怒道:“这个法保是故意给你添乱吧?”
跟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年,对于康熙性子,德妃自认还是能摸个五六分的。
这位皇上,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宽宏,唯独对“忠心”与“结党”这两回事深恶痛绝。
更有甚者,法保所在的赫舍里氏是镶黄旗人,属于上三旗。而上三旗自摄政王多尔衮死后,就一直是由皇帝亲领的,都是皇上的奴才。
法保一个镶黄旗人,要死要活的非要拜入胤禛门下,到底是何居心?
“小四,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可不能答应他。若不然,你汗阿玛不会饶了你们的。”
胤禛忙道:“额娘放心,您儿子还没那么眼皮子浅,随便谁来投诚都接。”
德妃仔细看了看,见他不似做假的,才松了口气,重新露出了笑容,“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你还小,有些事情我还能替你拿拿主意。等日后你入朝听政之后,朝堂上的事额娘不好再多问。你要是自己心里没数,或者是把持不住,额娘在后宫也只能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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