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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沈恕说:“我是随便猜想,无凭无据的,尽量不扩散,否则对人家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
    进化网吧的老板张平也给两名办案刑警打印了特定时段的登录网址。沈恕取出照片请他辨认,张平端详后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有一点印象,可能是这个人。”
    沈恕说:“你再好好想想,来网吧上网的人里,每次只上半个小时的毕竟不多,而且时间过去不长,你应该有些印象。”
    张平又用力回想后说:“有些像那天来上网的那个人,我有六七成的把握。”
    回到刑警队,沈恕在网上一一过滤掉两个网吧老板给他列出的网址。其中绝大多数是游戏、交友、聊天和论坛网站,也有一些色情和灵异网址,以及少量稀奇古怪的网站。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浏览和排除,沈恕最终锁定了一个英文网站。沈恕的英文程度不大好,看不懂文字内容,隐约理解是一个神秘宗教的网站,网页中的图片非常恐怖。记录显示,轮回网吧和进化网吧的终端上都有登录这个网站的痕迹。
    沈恕在我面前打开这个网站后,我非常惊讶,投入地看了十几分钟,说:“这是泰国古梵教的英文版网站。我在学校读书时就听说过古梵教,那是一个神秘的宗教,几百年前在东南亚地区很有影响力,目前被政府打击和取缔,势力范围被压缩,但至今仍有一些地下的拥趸。古梵教的教义是超越生死轮回,用生命挽救生命。它鼓励教徒做许多摧残生命违反伦常的事情,比如进食孕妇胎盘、食人脑髓……”说到这里,我陡地停顿,一个恐惧的想法浮现,浑身发冷,呆呆地看着沈恕。
    沈恕镇定地说:“不要紧张,你帮我找出食人脑髓的介绍,看看上面都说些什么。”
    5.食人脑髓
    在古梵教的网站上,对食人脑髓的介绍如下:人始生,精成而脑髓生。人脑髓中含有两种“脑黄金”,对大脑细胞,尤其是脑神经传导和突触的生长发育至关重要。小儿脑髓不满,年长者脑髓渐空,则百病丛生。故说灵机在脑,饮食人脑髓,则生气血,长肌肉,可治羊羔风、先天不足、智慧不足等诸般疾病……下面还有食人脑髓的方法与功效,血腥恐怖,我看得毛骨悚然。沈恕也少有地动了气,拍案说:“这样谣言蛊惑的网站,居然没有被封杀,是泰国网络管理的渎职。”
    正说话,马经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沈支队,根据你的安排调查过嫌疑人的背景资料,他家里果然有一个病人,是他的孪生哥哥,先天智障,二十几年足不出户,很少有人认识他。”
    我感到奇怪,说:“你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昨天不是还在一筹莫展吗?”
    沈恕说:“暂时没有时间和你详细解释,经略,接着说你的调查结果。”
    马经略说:“我从嫌疑人出生的医院调出了他的出生记录,他出生时原本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因为他母亲在怀孕时,腹中的两个胎儿罹患双胞胎输血综合征,他在子宫里抢尽了他哥哥的营养,所以在出生后,嫌疑人是正常儿,而他的哥哥却先天发育不足,短小瘦弱,智障,并伴有癫痫。目前他父母双亡,他的哥哥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住在平硐市开鲁县城。”
    我说:“别猜哑谜,嫌疑人是谁?”
    沈恕说:“时间紧迫,咱们立刻赶去开鲁县城,神医和我们一起去,到时给你揭开谜底,很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驱车三个小时来到开鲁县,已经是晚上十时许,夜色深沉。县城居民日落而息,街头人迹稀少。我们一行三人驱车来到一片陈旧的居民小区前,老式的筒子楼和平房错落无序地集中在一起,路面很久没有整修过,坑凹不平,空气中散发着腐烂白菜和油烟的混合味道。
    循地址来到一栋墙面斑驳的平房前。窗帘紧闭,里面鸦雀无声,透过质地稀疏的窗帘,隐约可以见到室内有昏暗的灯光。马经略压低声音说:“我们有搜查证,直接闯进去。”
    沈恕表示同意,说:“你去开门,不要惊到房里的人。”
    马经略随身带有开锁工具,这种平房的门锁在训练有素的刑警眼中形同虚设,他轻轻鼓捣两下就捅开了锁簧。
    虽然事先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室内的景象仍让我感到胃里有些痉挛,险些呕吐出来。一具无头尸体躺在红砖地上,一颗剖开两半的头颅放在炉灶上,白色的脑髓被掏出,灶台上的铝锅里在炖着东西,表面沸腾着白色的泡沫,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一个身材如少儿、脸上布满皱纹的男子靠墙坐在床上,全身污秽不堪,嘴角流下白色的液体,不知是汤汁还是口水。旁边一个青年男子手持汤碗,正在用调羹给他喂食。见我们悄无声息地进来,那个男子非常意外,愣怔了几十秒钟,脸上露出绝望恐惧的神情,手一抖,汤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随后双腿发软,颤抖不止,跌坐在地上。
    床上坐着的“衰老少年”见状,咧着嘴向我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这时才辨认出跌坐在地上的男子,竟然是《松江晚报》的记者叶群。这个人经常来公安局采访,我也见过他,印象里这个人身材矮小,心机较深,给人阴险狠戾的感觉,却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
    叶群缩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懊悔,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说:“你们居然会找到这里来?可惜我的计划没能完成。”
    沈恕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许自以为作案手段高明,不留痕迹,事实上在我的对手里,你最多算是二流的。你既然敢在作案后到刑警队里来探听消息,我当然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抓到你。”
    沈恕扫了一眼地面上的无头男尸,说:“你又杀死一个,欠了太多血债。”
    叶群近乎歇斯底里地冷笑说:“我不欠债,我不欠任何人的,是这个世界欠我的。这些人都该死,他们凭什么天生好命,凭什么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财富、地位、年轻、外貌,得来的轻而易举。再看看我们兄弟,我从小到大一直比别人矮一截,你们知道我的痛苦吗?我哥哥更不幸,你们看到他的命运,难道不替他难过吗?他也应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我杀死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用他们的脑髓,给我哥哥治疗,让他健康聪明,我做错了吗?不,我没错,我是命运的执法者,既然老天不公平,我就要努力把它扳回来,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沈恕说:“人生来是不平等的,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自诩为执法者,不过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是被执法的对象。”
    叶群说:“沈恕,你了不起,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我以为你们永远没有办法破案,我连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沈恕说:“你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在作案后来刑警队了解案情进展。你在提问的时候提到了抛尸,是你最大的疑点。第一起无头尸案发案后,知道那是抛尸现场的只有寥寥几人,我当时很奇怪你的消息怎么会那么灵通。但是事后我向几个刑警队的知情人旁敲侧击,确定没有人向你透露过抛尸的细节。”
    我向沈恕瞥了一眼,原来不知不觉中曾经被他试探过,这个人真是阴险。
    沈恕察觉到我的目光,故意不睬我,继续对叶群说:“你想了解案情的进展,很符合犯罪心理,不过我也仅是怀疑,没有一点证据。后来对你进行秘密调查,知道你有一台车,有作案工具。但症结是找不到你犯罪的动机。你在《松江晚报》做记者,收入还过得去,而且你善于走上层路线,前程看好,也结婚生了孩子,而且与两名受害人没有过接触,这些特征加在一起,导致我也曾一度怀疑自己的推测。直到你使用即时通讯和两名受害人联系的事情露出马脚,我才正式把你确认为犯罪嫌疑人。”
    叶群从恐惧和震惊的情绪中稍稍缓解出来,说:“我和他们仅在采访过程中有过一面之缘,都没有深入接触,但是一直在即时通讯上保持联络,因为在见面后,我已经把他们认定做我哥哥的药人。不错,是药人,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一剂良药。但是我每次上网和他们联络,都去不同的网吧,把他们杀死后,又登录他们的号码,把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删除。这样不露痕迹,居然也被你查到,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你放心,我死了之后,还会来找你的,沈恕,我做鬼也要杀死你。你似乎比他们更聪明,我怎么在开始时没想到你。”
    沈恕笑笑说:“你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居然会相信那些邪教的无稽之谈,并因此犯下杀人的罪案,是你的悲哀。”
    叶群歇斯底里地狂笑,声如破锣,说:“悲哀吗?如果我对命运妥协,永不抗争,才是真正的悲哀。我哥哥吃了三副脑髓,你们看看他,他已经好了很多,再过几个月,再吃三副脑髓,他就会和正常人一样。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完成这个旷世杰作。”
    我摇头说:“药经中说,智障,癫痫,都是脑中无灵机之气造成的,这种流传于东南亚的传说,毕竟没有经过科学的证明,我也不敢妄自猜测它的对错,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食人脑髓治疗智障和癫痫,完全是以讹传讹,你给你哥哥吃一辈子脑髓,也不能使他的病情好上一分。”
    叶群的双眼红得要滴出血来,瞪得我心里发毛。他忽然暴起,像野狼般向我冲过来。马经略跨前一步,挡住我,用右手一架一拨,把叶群摔倒在地上。右脚踏住他的背,将他双手翻转,戴上手铐。
    叶群撕心裂肺地号叫,用牙齿啃着地面,啃到嘴里血迹斑斑。他哥哥坐在床上,拍手嬉笑,以为几个人在做游戏玩闹。
    此案过后,我给公安部写了一个案情汇报,并建议关闭这个蛊惑人心的网站。而民间对于偏方的相信和崇拜,也由本案起,受到理论界和医学界的重视。无稽偏方,邪教崇信,愚夫愚妇附会多端,为祸人间不浅。
    第5案 人工骨粉
    1.恐怖鼻血
    2009年夏天,我休了半个月的假。用一周的时间去云南玩了一圈,置身于向往已久的丽江和西双版纳,彻底修养身心。又用剩下的时间去看外婆,和父母共享天伦之乐,还参加了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
    我的这个高中同学叫马丽丽,是上学时全校男生公认的校花。人长得美,心气也高。她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心里不服气,就想通过婚姻改变命运,出人头地。但是挑来拣去,就蹉跎了岁月。我都已经结婚离婚,走了一个轮回,她还在寻寻觅觅。这次终于修成正果,班上还来往的十几名同学都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果然是苦心人天不负,马丽丽嫁给了一个真正的有钱人。虽然现在美女多有钱人少,竞争的激烈残酷不下于公务员考试。但是马丽丽凭她的决心和毅力,终于嫁得金龟婿,在婚礼当天大大地风光了一回。豪华车队让婚礼嘉宾们看得咋舌不已,一个高中的同班女生把她本分老实的老公的胳膊都掐紫了,为她当年因两句甜言蜜语就把爱情贱卖而懊悔不已。
    马丽丽出现时,我感觉她脸上怪怪的,几年不见,表情和模样似乎都有变化。最八卦的同学黄小丫注意到我眼睛里的诧异,诡秘地一笑,拿起餐刀在脸上虚拟着划了几下。
    我奇怪地压低声音说:“她这样的大美女还要整容?那我们这些人不是没有活路了。”
    黄小丫以一贯的八卦表情说:“美丽无极限,漂亮不打折。”
    我打量着马丽丽说:“感觉她整过容后没有以前漂亮了,不那么自然,我猜她隆过鼻,切过眼角,还纹了唇线。”又面向黄小丫说:“你是不是感觉到我说话的语气有些酸?”
    黄小丫说:“不太酸,比那瓶醋的口感要稍微好一点。”
    那次婚礼的半年以后,马丽丽忽然来约我出去小聚。我和她的关系一向不密切,虽然同学聚会时可以见到,但是从未单独在一起过,就猜她一定有什么事。
    在一家茶楼的包间里,马丽丽和我寒暄几句,忽然抑制不住悲伤,泪如泉涌,哭得浑身颤抖。我有点不知所措,安慰人是我的弱项,只好不断地给她递面巾纸,以示关心。
    马丽丽哭了一阵,哽咽着说:“淑心,咱们班里就你一个做医生的,你帮我分析分析是怎么回事。”
    马丽丽说,她做隆鼻手术后,开始感觉效果很好,很满意,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流鼻血,让她有些烦恼。最开始流鼻血时,量不大,用冰敷一敷就止住了。后来鼻血流得越来越频繁,量越来越大,血越来越难止住。近一个星期,每天都流一次鼻血,十几分钟也止不住。她很害怕,就到做整容的医院去问。给她整容的医生江利民说,流鼻血是隆鼻手术的正常现象,由于鼻部的血管分布很密集,而在植入假体材料的过程中,需进行鼻部腔隙剥离,会损伤到组织,造成流鼻血。只要在睡觉的时候适当垫高枕头,促进血液循环,常用无菌棉签在鼻孔内涂抹红霉素眼膏,既可以防止鼻孔干燥出血又可以预防感染。
    江利民是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是楚原市整容界的第一把刀,口碑一向很好。他既然这样说,马丽丽也只好相信他。
    可是马丽丽遵照医生的叮嘱做,却没有一点效果。鼻血每天都流,流得马丽丽心惊肉跳,又不敢向老公诉说真相,唯恐被他知道自己整容的秘密。由于失血多,她的脸色惨白,精神恍惚,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说:“可是我怎样才能帮助到你呢?”
    马丽丽说:“你帮我看看,这个手术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才导致鼻血流不停,你是我同学,能和我说实话,别的医生都不说实话,我也不想索赔什么的,就是怕毁容,怕死了,要是毁了容……”话没说完,鼻子里一热,一股暗红的鲜血流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在茶碗里。
    马丽丽一惊,忙仰超头,不让鼻血滴到衣服上,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摸索止血药棉。我忙帮她找到药棉,塞到她鼻子下面,又扶着她去卫生间,就着水龙头清洗血迹。
    血一直止不住,汩汩地流着。我尝试了记忆里所有止鼻血的方法,向她耳朵里吹气,掐她中指指根,都没有效果。我也有些着急,对她说:“你自己在这里用药棉堵着鼻孔,我去厨房里要两瓣大蒜,把大蒜捣碎敷脚心很有效果。”
    我跑到厨房,费了一番口舌才要来两瓣大蒜,又麻烦人家帮着捣碎,用纱布裹着,跑回卫生间。见马丽丽伏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双手掩面痛哭。旁边站着一个痴肥白腻的中年女人,一边提裤子,一边狐疑而兴奋地看着她。
    我快步走到两人中间,挡住中年女人的视线,侧着身子对马丽丽说:“丽丽,是我,大蒜要来了,你的鼻血还在流吗?”
    马丽丽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摇头含糊地说:“不流了,我要死了。”
    我安慰她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你到医院里给鼻子照个x光,把片子送到我那里,我找专家帮你看看。我虽然是做法医的,但是术业有专攻,对整容的事情不大懂,刚好我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应该能给你有益的建议。”
    我所说的那个专家的确是做整容的,不过是专门研究给死人整容的,是松江省公安系统尸骨分析的专家。我没敢把这个专家的身份透露给马丽丽,怕她反感。
    那个专家给出的意见是,鼻骨填充物位于骨膜和骨质中间,位置正确,比例恰当,算是一例成功的手术。根据整容医院提供的报告,鼻骨填充物是加工精密的骨粉,并有卫生监督部门的产品质量报告,与马丽丽的骨质的契合程度很好。所以流鼻血只能看成是正常的并发反应,只要注重保养,坚持用药,也许可以期待逐渐好转。如果实在不见效,最终只能把填充物取出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马丽丽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可是她也没有别的解决之道,只能顺其自然,每日里以鼻血和眼泪洗面。
    2.火化风波
    这年夏天的发案少,我踅摸到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看《松江晚报》,一边促狭地想,这间报社出过一个杀人狂魔,居然没影响到发行量,还带来了广告效应。翻到社会新闻版,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则新闻的标题是《人未火化骨灰已收》。说的是在某市殡仪馆发生一起罕见的事件,死者还没火化,家属已拿到骨灰,家属们的哭喊响彻墓园。事件被媒体披露后,引起近年曾在该殡仪馆火葬过亲人的市民恐慌。当地官方的说法称,这起事故是由于火化工责任心不强而导致的,肇事者当时赶着去参加一个饭局,所以用积存的他人骨灰滥竽充数,这只是个案,市民无须恐慌。但是被死者家属殴打的火化工则说,是他师傅让这么干的,两年来一直都在这样做。
    我看完这则新闻,气得一拍桌子,话还没出口,那边马经略也一拍桌子,说:“这些人胆大包天,连死人都敢捉弄。”原来他也刚看完同一条新闻,同样气得不行。
    刑警队负责对外宣传的女干事秦观说:“你们这些平时不看报纸的人,偶尔看一次就怒发冲冠,如果每天都看,还不要气出心脏病。《松江晚报》是拣着软柿子捏,也就是写写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地方,说不定楚原市也有这样的事,报社不敢捅出来而已。”
    我说:“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这真是缺德无底线,欺骗人家一辈子,最后一站火化成灰了,还要继续被骗。”
    马经略说:“每天做同样的工作,人就麻木了。医生每天看病人,对疾病就麻木了。火化工每天面对尸体,对尸体就麻木了。所以对死者家属来说是天大的事,对他们而言却仅是日常工作而已,即使出错也没有责任人会放在心上。”
    我说:“不管怎么样,底线的道德还是要守住的。我们都不是圣人,却也不能做坏人。”
    秦观说:“前两天楚原市的火葬场也出过一件事,当时家属还报了警,派出所的警员到过现场,不过由于没有证据,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
    马经略说:“是什么事?”
    秦观说:“是家属怀疑死者的器官丢失,可是火葬场不承认,也不同意延迟火化,因为追悼厅和火化炉的排期都很满。那几个家属都是没什么主意的人,犹犹豫豫地,被火葬场的人连哄带吓地把尸体火化了。派出所的警员赶到时,尸体已经进了炉子,没办法取证,只好安抚安抚就算了。”
    我说:“这是那几个家属的错误,他们对尸体有暂时的处置权,为什么不坚持住?”
    马经略说:“现在的火葬场很强势,它独家垄断经营,那几个家属要是没有确凿证据,万一被火葬场方面占住理,事后再想火化,恐怕加十倍的价钱还要被人刁难,升斗小民,生死大事也不能自己做主的。”
    正说话,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淑心姐,我是冯可欣。”
    冯可欣?我停顿了两秒钟,想起来是在庆县办案时见到的那个年轻刑警,说:“想不到是你,你在哪里?最近还好?”
    冯可欣说:“我就在楚原市,不久前从庆县调过来,在清源里派出所做副所长。最近工作忙,没顾得上去看你。我现在火葬场出现场,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你如果手头没有工作,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我说:“倒是没事,不过我只服从市局的调配,上班时间离开警局要和富强打招呼才行,你等一下,我向他请示。你那边是什么案子?”
    冯可欣说:“死者家属说尸体的器官丢了,可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火化了,现在死者家属和火葬场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取不到证据,也没办法调解,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们找找证据。”
    我到达楚原市火葬场时,争端双方和冯可欣已经坐到火葬场的主任办公室里,死者家属仍然情绪激动,冯可欣勉强稳定住他们。
    冯可欣掌握的案情是,死者家属冯天亮、胡云霞是夫妇,死亡的是冯天亮的哥哥冯海亮,死因是车祸,在现场的还有冯海亮的妻子钱云和儿子冯远。火葬场方面的代表是主任李刚和冷库主管张明春。本来冯海亮的遗体已经安放在灵堂里,只等家属做最后告别后就把遗体送进火化炉。冯海亮的遗体上身穿着簇新的寿衣,躺在棺材里,下身盖着雪白的棉布,四周堆满金黄色的菊花。来送别的亲友围着遗体转一圈,洒泪挥别最后一程。
    谁也没想到冯海亮的十岁的儿子冯远忽然扑上去,踩在菊花上跌跌撞撞地跑到棺材旁,抱住遗体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晃说:“爸爸别走,爸爸不要走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明白过来,过去把他拉开。冯远仍然挣扎着哭叫不止。
    告别仪式后,冯海亮的遗体被送到火化炉前等待焚化。冯远忽然向他妈妈钱云说:“妈,爸爸的腿没有了。”钱云正在悲痛中,思绪有些混乱,听儿子说话,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抚着他的头发,哭得更厉害了。
    冯天亮在旁边隐约听见,就问冯远说:“你说什么?”
    冯远说:“爸爸的腿没有了。”
    冯天亮一惊说:“你确定吗?”
    冯远说:“我刚才抱着爸爸哭,他的腿那里是空的。”
    冯天亮惊得三魂出窍,急忙向火化炉前冲去,被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拦住。
    冯天亮说:“我要找你们领导,暂时不要火化。”
    话音未落,里面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嘶哑地喊道:“开炉!”一道耀眼的强光一闪,一具躯体被推进熊熊烈火中。
    冯天亮绝望地吼一声,血往上冲,挥手打了阻挡他的工作人员一耳光。火葬场的员工们见状,呼地围拢过来,眼看就是一场群殴。
    冯家亲属见事态要闹大,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冯可欣带了一名民警赶到现场时,遗体已经成了灰,在火化炉外冷却。冯可欣了解过案情,感觉非常棘手。没有实物证据,冯远还是个孩子,又是死者的儿子,他的话不能作为证据。只能进行调解。但是冯天亮为人强悍,说什么也不接受调解,当着警察的面几次要冲上去痛打火葬场主任李刚。
    李刚四十岁出头,心宽体胖,满面红光,他一脸真诚地对我说:“这种事情在我们这儿还是头一次发生,我可以用党性和人格担保,尸体的双腿绝对没有丢失,我们单位的管理是严格的,制度是健全的,工作是认真负责的。退一步说,谁要尸体的腿干什么?没有用嘛,这个不合情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