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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我愣,急忙又扒了几大口饭嚼嚼,伸长脖子用力咽下,然后含着泪花跟他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是东西不好吃,你别乱想好不好?”
    闻言,他有些尴尬,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很难吃吗?那我再给你另做。”
    赶紧拉住他:“黄瓜汤不错,我正好想减肥,吃它刚刚好,你不要和我抢就行。”
    “那就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想多了。
    当然想多了,真是个敏感的小画家。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将嘴里残余的面粉状米饭按进了肚子。猪耳朵和腊肉是绝不想再尝了,米饭也不想再多吃一口,我只能用汤勺舀了黄瓜汤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而田野也挺善解人意,没再劝我吃这这那,只是低头认真地吃饭,一口一口,吃得香喷喷的,看得我的肚子越来越饿。面前摆满了色香俱全但独缺了味的美餐,肚子却饿得发慌,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活生生坦塔罗斯。
    突然,一双不属于田野也不属于我的筷子,颤巍巍地从对面伸过来。夹了一块腊肉,又颤巍巍地收了回去。
    我怔了怔,顺着筷子猛地抬起头。对面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只剩空荡荡的一堵白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又眼花了?
    正想跟身旁埋头吃饭的田野说,一道饱嗝一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极短的一下,稍纵即逝,却十分清晰:“额……”
    我迅速扭头,看向一旁。
    旁边依旧空空如已,但厨房的门不知为何,轻轻晃动着。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厨房门那边走去。
    “白霖?”田野不解地问。
    对他伸出一根手指:“嘘,好像有人……”
    “人,谁?”
    我没回答,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根本没什么黑影。不由松了口,一边回头一边道:“没事,眼花……”
    话才说一半,心脏跳得快了一拍,后背冷不丁渗出了冷汗。
    “白霖?”田野扭着头轻轻地叫,美丽而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眸光犹如红宝石一般艳丽。
    牙齿抖了好几下才说出:“田野,你的眼睛,疼吗?”
    “眼睛?”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不解的表情依旧,茶色眼眸澄澈若水,“不疼啊。”
    14、第七章
    我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田野的脸,根本没什么异常,但心中的不安却在疯长:“田野,我怕。”
    刚开口,没有任何预兆的,那道打嗝的声音再次响起,从我的头顶飞快地掠过,凄厉地扯碎了屋内的宁静:“额……”
    抬起头一看,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除此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田野你听见没?”我扭头问田野。
    “听见什么?”他微微一笑,“白霖,别自己吓自己。”
    像是存心要驳斥他,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从他坐的方向传来,异常清晰:“额……”
    我急得直跺脚:“你听见没,就是这声音。”
    他低头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你能听到,是不是?你故意装听不见,是不是?”
    仍然低着头,眉头微微蹙起:“没听见,我没听见。”
    “额……”又一道打嗝声响起,从我的后脑勺慢慢旋过。
    “闭嘴。”他忽然低低地骂了一声,抬手将手上的筷子往墙上一掷。淡黄色的木棍在墙上撞了一下,砰的一声弹到房间中央,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圈。
    “田野,你……”我吓了一跳,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话还没说完,心脏猛地一缩。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那男人蹲在饭桌下,双手拿着一块小小的腊肉细细地啃着,放佛那块腊肉是什么珍贵的佳肴。他身体庞大,宽大的后背几乎快超桌子的遮盖范围。棕色的皮夹克上沾满了黄泥,头发油汪汪的结成一缕一缕,鸟窝似的一大蓬。
    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用一双没有黑色瞳孔的白色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额……”
    我惊退了一步,然后冲过去,拉起呆坐在桌边的田野就往外跑,仓皇不已。
    “白霖,怎么了?”身后的田野问。声音很轻,温和得恍若三月春风。
    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质问他。
    虽然明白他在撒谎,明明听见那奇怪的声音却说没听见,但此刻离开饭厅才是最要紧的事。
    几步冲进大厅,迅速跑到门边上,抓住门把手还没推,胃兀地一阵抽疼。
    “啊!”我忍不住尖叫一声,扶住了门板。
    大概是见我脸色突变,田野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拍着我的背:“不舒服?”
    我正想回答,疼痛忽然更加剧烈。放佛有一只手揪住我的胃使劲一拧,墨汁似的苦涩液体柱子般从我喉咙里直喷了出来,哗啦一下流淌在地。
    “白霖……”田野急了,“疼吗?”
    不光他惊慌失措,我自己也几乎灵魂出窍,从我胃里出来的液体真的是墨汁一样的颜色,泛着浓浓的酸腐味,里面依稀可以看见刚才吃的黄瓜片。
    “怎么办?我给你倒水。”
    “呕……”
    回答他的还是一口墨汁样的液体,然后一口接一口……
    直到吐得胃里半点东西不剩,胃痛才稍稍缓解。但脑袋快要裂开似的抽痛,身体软绵绵没有半丝力气,手脚重得抬不起来,我简直快要晕厥。
    田野将半死的我抱进他的房间放在床上,又跑去倒水给我漱口。
    好半天,我才觉得自己重新学会了喘气,挣扎着爬起身,背靠床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田野端着一碗热呼呼的东西走进来:“白霖,你需要吃点东西。”
    他坐到床边,把碗凑到我嘴巴边。
    知道他的厨艺糟糕,但吐完黑水后饥饿的感觉像刮骨钢刀一样,不断刺激着我的胃。我真的好饿好饿,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有点意外,这碗东西是甜的,味道正常,很香,很像牛奶曲奇饼干。再喝一口,我肯定这是牛奶曲奇饼干泡水,因为里面还有没被水泡开的饼干渣呢。
    从没觉得饼干这么好吃,主动夺过碗,我呼噜噜把饼干糊糊喝了个精光。空洞洞的胃里有了东西,立刻变得温暖而润贴,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我把碗还给他:“还有吗?”
    “没了。”
    “我包里有饼干,你再给我泡碗吧。”
    也不知是他床上鲜红的华丽仙鹤图案被面晃的,还是因为害羞,他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红霞:“这就是你包里的饼干。”
    我怔了怔,揭开被子就要下床:“谢谢。”
    同时暗暗埋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要是早知道此行会遇到田野这个“厨神”,我绝不只带曲奇饼干,一定带上几大箱方便面。
    他拦住我:“睡会吧,你病得很严重。”
    现在哪里睡得着,我边答边穿拖鞋:“不睡,你不觉得这房子不对劲吗?”
    他叹了口气,将一只冰凉的手放在我的额头:“白霖,你病了,睡一会儿。”
    一股凉飕飕的气从我的眉心钻了进去,瞬间淹没了疼痛,也让我的眼皮止不住地打起了架。
    他低声哄道:“睡吧,我再去给你找点吃的。”
    眼皮终于完全合拢。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一片黑暗。我站在黑暗中间,右边的风冰冻刺骨,左边的风炎热灼人。我像没头苍蝇一样不停地转着圈,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不管我怎么转,右边的风依然很冷,左边的风依然很热,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在冰与火的煎熬下努力抬起了眼皮。
    但噩梦仍在继续,身体灌了铅似的丝毫不能动弹。朦胧中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床头的台灯亮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伏在我身上,正款款地摆动腰肢,将他的坚硬不断刺|入我的身体。
    感觉到我的视线,他缓缓地抬起头,唇角微勾。精致的五官被柔黄的灯光映得如雕刻一样精致,一双鲜红的眸子,鲜艳的血液一般剔透妖娆。
    他没带眼镜,他不是田野;他是田野……
    “你是……”
    他用更剧烈的动作封住了我的话,意识在不断撞向他的时候支离破碎,身体陌生得不像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变成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田野的声音,他粗重的喘息,他一次又一次的撞击。
    我想,我会死在他身体下……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汗,窗外依旧一种空落落的黑。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这是一种莫名的,难以忍耐的饥饿感,它让我疯狂地渴望着食物,完全将刚才那个诡异的梦抛在脑后。也让我咬紧牙关,翻身下床,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厨房走去。
    饭厅里一片黑暗,厨房门敞开着一巴掌大的缝,淡黄色的光柱从门内溢出来,安静而祥和。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田野带着围裙,拿着汤勺调汤的身影。
    我扶着墙走过去,正要推门,头皮忽然一麻,手僵在了半空。
    就在田野手边的菜板上,几条蚯蚓和几只白嫩嫩的虫子正激烈地扭动着身躯,另外还有几只其他品种的活虫子。片刻田野放下汤勺拿起刀,捉住一只想逃跑的黑漆漆甲壳虫,手起刀落,麻利地将甲壳虫剁成了稀泥。然后又依次抓过其他虫子剁成了稀泥。最后用菜刀铲起这堆虫泥,扔进了开得翻来覆去的汤锅。
    整个过程他眼里的神情极其安静,就跟往常一样,好象刚刚他剁的不是虫子,而是牛羊肉什么的。我看着他盛了一碗黑油油的虫子汤,端着朝门走来。立刻撒腿跑出饭厅,躲进了旁边的房间。
    “白霖,我给你熬了碗感冒药……白霖?”
    见他发现我不在屋子里,躲在门后的我几乎是拔腿就往外面冲,酸涩的感觉堵住了喉咙。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曾经的爱人要这么整我。
    两场真真假假的梦,房子里莫名其妙的饱嗝声,桌子下的男人,田野的催眠术,还有田野想让我喝的虫子汤……
    太多疑问来不及多想,我只知道这事一定跟田野有关,我必须离开这。
    踩着软绵绵的地面冲到门外,田野已发现了我的踪影。
    “白霖,别走。”
    我没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冲出大门时,他突然提高了声调央求:“白霖,求你!”
    忍不住停下脚步扭过头,借着昏暗的星光看到他暗红的身影呆呆地立在别墅门口,茕茕孑立的感觉,心尖突然软了一下。正想责问他,眼光突然瞥到他手上的碗,怒火猛地涌上心头,咬咬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15、第八章
    一直住在城里,在我的印象里黑夜是模糊的。不管是夜半三更还是黎明前夕,通天都弥漫着模糊的光,就算在没有路灯的地方也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但这个村里没有路灯,夜晚黑得像一汪墨池,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靠淡淡的几点星光辨别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可夜实在太黑了,我的脚又发虚发软,几乎不听我使唤。走了没多远,脚下被土坷垃一绊,虽然竭力稳住身体,但左脚脚踝处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像被浇了水泥似的,脚脖子很快就硬得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