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十五分钟过去了,她都还没下来。
她对于这笔钱有多看重,毋庸置疑,所以她应该不会故意把他晾在楼下。
钟定下了车,仰望着某个楼层。如果他判断的方位没错的话,他之前有去过那个房间。只是,里面住的是谁,不得而知。
他进去大堂,询问物业员许惠橙的房号,他是这么形容她的,“就刚刚跑进去的那个,穿橘色羽绒服,很丑。”
物业员听着,已经晓得是谁。这栋楼住的职业者,他心知肚明。只是当钟定说“很丑”两个字时,物业员就有点警惕了。试想,如果眼前这个俊美男人是来找乐子的,那应该不至于用这等形容词。最有可能,是来找麻烦的。
物业员鄙夷着楼上的租客们,可是自己又不得不屈于此处混饭吃,他此刻倒是很乐意见到那些姑娘们被找茬。所以他很爽利地报了许惠橙租住的单元号。
钟定上去后,沿着走廊而行,感觉越来越熟悉,直至停驻在许惠橙的门前。
也许这里的楼层布局都一样,所以他才似曾相识。
许惠橙料着钟定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她怕他跑掉,所以一路奔回家。只是,她才开了门,全身的血液就瞬间结成冰,仿若站在了刺刀上。
她走之前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现在乱成了一团。椅子东倒西歪,地上有碎裂的瓶瓶盖盖,以及饭锅瓢盆,甚至墙上的挂画也斜在了角落里。
朱吉武在这样的狼藉中,坐在她的矮床上,低头去嗅着枕头的味道。听闻她的开门声,他保持着姿势,微微朝门边转了转头,来不及掩饰的脸上,有着某种病态的狂热。
许惠橙方才洋溢的喜悦,荡然无存。她握着门把,几乎瞬间想要逃。
朱吉武眯起眼,坐直身子,“回来了。”声音依旧嘎哑而低沉。
“武哥……”她好不容易镇下心神,掀起个难看至极的笑容,畏缩着说,“你……好。”她虽然想了一堆美好的生活,却还没准备好如何向他启口。
“来。”他笑,眼睛却凌厉得渗人。“让我看看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许惠橙放在门把上的手在哆嗦,她闭眼了一秒,慢慢避开地上的碎片,向他走去。
“关门。”朱吉武望着空荡的走廊,命令道。
她颤着手轻轻关上,那落锁的一声响,在她听来,似乎是灾难的预告。
果不其然,她根本还没走到他的身边,他已经抓起了搁在矮床上的短鞭,蓄势待发的姿态。
许惠橙抖了一下,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恐惧,“武哥……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啊。”他折上鞭子,怒气渐显,“关机几天,我以为你都跑了。”
她急忙跪下,匍匐到他的跟前,求饶道,“我手机丢了,武哥,真的,我不骗你。我不会跑的,你相信我。”
“信,我当然信。”他用鞭子抬高她的下巴,露出一口白牙,“要是不想你家人再缺胳膊少腿的,就给我乖乖挣钱。”
她连连应承,“武哥,我有钱了就还你。”
朱吉武沉沉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抖开鞭子,往她的左臂甩了一下。
这一下不算重,而且因为有厚衣服的阻挡,她没有太疼。
朱吉武并不满足于这种隔空的感觉,他拽着她起来,大掌拉扯她的衣服,粗.鲁的动作间,鞭子刮过她裸.露的肩头,留下数道深紫的痕迹。
她死死忍着痛。
他看到她脖子上的齿印,面容一冷,鞭子倏地挥了出去,正好落到她的左肩。
许惠橙倒抽一口气,痛呼随即而出。“武哥……饶了我吧,求求你。我有钱了,我有钱还你了……”她疼得眼泪直飙,双手去扶他的手臂,苦苦哀求。
朱吉武顿了下,“哪里来的钱?”
她听着,觉得他像是真的很在乎那笔钱,便又连忙解释,“武哥,我一会儿就有钱。”她的肩膀还在发麻,牙齿也在打颤。“真的,我上来给他抄账号,他马上就可以给我打钱。”
“他是谁?”朱吉武一手抱紧她,目光如炬盯着被他扯得半开的内衫,那里半隐半现,露出一条沟。
“他……”她话才开口,朱吉武就狠狠按住她的伤痕,她痛得眼前一阵黑。
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
许惠橙冷汗直冒,恍惚中竟分不清外面的敲门声是她的幻想还是现实场景。
钟定敲了两下,她没有来开门。
他又敲了两下,仍然没有动静。
他望了眼门牌号,冷淡而语,“小茶花,再不开门我就不拉你上岸了。”
许惠橙顿时清醒了,她挣着要逃离朱吉武的禁.锢,却被他更加施力。她大喊了一声“救命……”
朱吉武脸色发青,狠狠推开了她。
她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左手因为支撑角度的不当,扭了一下。
朱吉武明白了门外人的身份,切齿的模样狰狞得可怕。他调整了呼吸,弯低身子喝道,“等会再收拾你。”他迈开步子去开门。
朱吉武见过钟定,钟定却不认识朱吉武。
钟定听到许惠橙刚才的声音后,已经有所揣测。所以朱吉武过去开门时,钟定没有惊讶。
钟定略过房间的狼藉,望到匍匐在地的许惠橙,他轻勾唇角,直视朱吉武,“我在万丈高空爬上爬下救回来的姑娘,是你能动手的?”他的嗓音又低又柔,话尾隐有戾气。
朱吉武不理解何为万丈高空,可是钟定的背景摆在那,他只能笑,“钟先生,山茶不听话,我这当老板的,也很无奈。”
“老板?不会再是了。”钟定踱步进去,屋内的摆设很凌乱,都不太辨得出原来样子。他垂眸见到许惠橙泪眼凄楚,外加衣衫不整,肩臂点点血迹,他眼中的寒冽更甚。
他蹲下.身,扶着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背,“小茶花,没事了。”
许惠橙仍然在抖,她没有忽略朱吉武那警告的目光。她不晓得钟定的出现是好还是坏,她怕这更加刺激朱吉武。她嗫喃着,“钟先生,我欠了老板钱……”
“嗯。”钟定回头,挑着眼尾斜睨朱吉武,“六百万是么?”
朱吉武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惠橙说有钱还,他心里泛着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是的,这么几年了,要算利息的话,也不是个小数目。”
“我想,你还是好好掂量掂量——”钟定声音渐轻,他抬手抚去许惠橙肩上的血迹,“你要不要和钟定讨价还价。”
朱吉武眼神往钟定怀里的人儿飘了一眼,脸上堆起笑,“既然钟先生愿意为山茶赎身,那自然再好不过。山茶这几年陪客赚的,就当是利息了。”
“怎么个算法,是看我心情。”钟定低哼一声,“利息?我让你本都回不来。”
许惠橙忍着伤口的疼,紧张地抓住钟定的衣服,“那钱是我欠老板的。”
她担心钟定的傲劲上来,就和朱吉武杠上了。
☆、第38章
许惠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和朱吉武硬碰硬。
她对他的畏惧已经根深蒂固。在她的想象中,他的势力庞大得足以摧毁她的所有。
就譬如过去的某天,她逃跑失败后,又被他抓了回来。她在医院休养时,突然收到一个盒子。拆开层层的包装纸后,那里面,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一根手指头,切口非常齐整。
她在那一瞬间完全失语,只是惊恐地望着盒子。
她的亲弟弟,无名指上有个小痣。她曾经牵着儿时的他,漫山遍野地跑,他的那双小手肉嘟嘟,软乎乎。她俩足足相差七岁,她小学毕业时,他还是个爱哭鬼。每天她早早背着书包去上学,他就在后面跌跌地追着。然后等到她放学回来,就能见到他蹲坐在台阶上,对她笑得无比灿烂。
盒子里面的手指,也有一个小痣,和她亲弟弟的如出一辙。只是不再肉嘟嘟,软乎乎。
朱吉武是算准时间过来医院的,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更显愉悦。“见到家人高兴吗?”他的语气很亲切,仿若她真的和家人团聚了似的。
许惠橙当时望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憎恨。她出来的这几年,完全和家里断了联系。她不知道朱吉武是如何寻找到她家里去的。
她的眼睛让他的笑容微敛,“你想他们,我都明白。”他抚上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皮上揉着,“我可以把他们都切来送给你。”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抖,紧紧将那个盒子抱在怀里,不敢避开他的触碰。
“山茶,还要逃吗?你跑一遍,我就切一块。不大块,就小小的。”他的拇指拭过她的脸颊,“切太大了,万一你隔三岔五就跑,那就不够分了。”
许惠橙又惊又恨,她倒抽着气,所有的憎恨都掩饰在哀求之下,“武哥,我听话。你别去找他们……求你……你要打要杀,对着我就好。你放过他们……”如果她早知道,她的反抗会连累到家人,那么她肯定不会跑。哪怕朱吉武诸多折磨,她都会咬牙忍下来。
“你要一直这样听话。”他轻轻拍了拍她手里的盒子。“等你好好为我挣够钱,就算两清了。”
她瑟瑟地点头。
朱吉武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列举的账目数额巨大,许惠橙曾经想,自己拼尽一生,也不会赚得到。她省吃俭用,也只是杯水车薪。
如果豁出去卖,还能博一搏,可她的身体完全不配合。初初的时候,她实在抑制不住,呕吐过一段时间。为此,激怒了好几个客人。也许因为前期没有攀上好生意,她技术的差劣被渐渐传开,于是业绩一直萎靡。
她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年华逝去后,就是被淘汰的命运。是乔延的出现,让她重拾希望,她计划努力攒钱,然后离开。
钟定答应借钱,是她的重生即将开始的象征。
当然,她希望解决的途径是,朱吉武可以信守承诺,用那笔帐来了结彼此的前尘恩怨。
从此两不相欠。
可是显然,她没有做足万全的准备。
她居然忘了在手机遗失后通知朱吉武,又惹毛了他。
许惠橙偎在钟定的怀里,双手还揪着他的衣服。“钟先生,请你把钱借给我。”
钟定低头俯视她。她用的也不知是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经常花妆,此刻更是鬼画符似的。可是她那双干净的眼睛,透着乞求。他向来不爱管闲事,她这边,已经破了他的例。他有些了然她的担忧,于是轻笑一声,“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许惠橙舒了口气,“谢谢你。”
朱吉武仍然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拥抱的情景,他的表情渐渐平板。
许惠橙回视朱吉武的瞬间,下意识往钟定那边挨了挨。“武哥,我把钱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她的话说得小心翼翼,害怕朱吉武万一控制不住,又将鞭子挥过来。
钟定拥紧许惠橙,扶着她站起来,他轻飘飘朝朱吉武散过去一眼。“她的帐都记我这。”
朱吉武突然抚掌大笑,“好好好,太好了。”他的目光只盯在许惠橙那边,“山茶果然好样的。”笑声中有凌厉的切齿。
许惠橙明显感觉到朱吉武情绪的波动,她挣了下,离开钟定的怀抱,勉强笑起来,“武哥,那钱……还了,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朱吉武还是在笑,胸腔却有股怒气在上升。“当然,两清。”
许惠橙怔了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担心他还会提一些条件来为难她。
钟定眼神掠过朱吉武手中的鞭子,那鞭子在隐隐作动。钟定眼神暗了,轻哼道,“话说完了?”
朱吉武折起短鞭,粗嘎喘了下,才道,“现在就等你的钱过来。我想,应该不会赖账。”
钟定讽笑,“当然不会赖。”他别有深意加了一句,“帐什么的,我算得最清楚了。”
“那就好。”朱吉武回答得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