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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脑袋里各种念头翻来覆去,想着想着困意来袭,竟也睡了过去,脸上泪痕未干。
    阿榆还能睡着,里面展怀春紧紧捂着耳朵,望着头顶黑暗发愣。
    他彻夜无眠,有雷声的原因,也有被拒绝的原因。
    他 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前几年刚懂男女事时,他跟肖仁一起出门,会暗中比较谁更招路上姑娘偷看,最初赢了会很得意,慢慢地就 嫌那些女人烦了。出去做客,也有大胆的姑娘向他示好,或是在他必经之路上落下一条帕子,或是假装偶遇突然撞过来,她们见到他会脸红,会说话结巴,看他的眼 神差不多都是一样,含羞带怯。展怀春知道,她们都喜欢他,想要嫁给他。
    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展怀春没有认真想过。门当户对什么的,他自家有钱,对旁人的身份并不太看重,想要低嫁过来的官家姑娘他未必看得上,出身贫寒的普通姑娘他未必看不上,展怀春真觉得,娶妻娶妻,还是要看人的,他是跟人过一辈子,而不是对方的身份背景。
    比 如说阿榆,初见时她头发都没有,人傻还常常气他,偏偏他就忍不住对她好,头一次对一个姑娘这样好,恨不得她喜欢什么他都会送给她。之前阿榆常常看他看到发 呆,展怀春隐隐觉得这个小丫鬟心里多半是喜欢他的,碍于她的头发,展怀春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她有那种心思。但这个晚上,他太想抱她,渴望她暖暖的身子,渴望 她身上特有的清香,渴望她那双其实并不太管用的小手覆上他耳朵。可她懂事了,知道避讳了,不愿意让他碰了,是担心将来嫁不出去吗?那他对她负责好了,他许 诺娶她为妻,她却大声说她不喜欢他,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那一瞬,展怀春很想问她为何不喜欢,可他没有问出口。她都不喜欢了,他何必多问,何必自取其辱?
    展怀春冷笑,其实他也算不上喜欢阿榆啊,今晚这么冲动,不过是因为她是女人,他是男人而已,就像前几次差点被她诱.惑一样。她长的那样好看,又是他的丫鬟,他本可以为所欲为,忍到现在已属不易,今晚一时冲动动手,她不愿意他便随口许诺对她负责,没想到她信以为真。
    真是傻,不提嫁给他,就是给他当个通房,她也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偏她不懂讨好人。
    这样的傻子,幸好他没有碰,免得将来还得照顾她一辈子。
    雷声止了,展怀春闭上眼睛。
    他并不是为她不喜欢自己而生气,而是他身为县城第一俊公子,她却有有眼无珠,竟敢看不上他……
    ~
    早上,阿榆被“嘭”的踹门声惊醒。
    她猛地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听到外面有人大步离去。
    是展怀春吗?阿榆匆匆穿好衣服,胡乱提鞋追了出去,正好看见展怀春转身走出院门的冷峻背影。
    阿榆扶着门扇发呆。
    他没有叫她起来服侍他,没有生气训斥她,而是这样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榆惴惴不安地回了屋,坐了会儿,还是习惯地去打水。万一展怀春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却什么都没准备好,他岂不是更生气?
    因为不知道展怀春什么时候回来,阿榆连早饭都没有去膳房吃,一直坐在屋里等着。等到日头爬上树梢,外面终于再次响起脚步声。阿榆忐忑地迎出去,看见长安满头大汗跑了过来,见面就问她:“你又做什么惹少爷生气了?”
    他紧紧盯着她,等她回答,阿榆张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那种事,她不好意思开口。
    她委屈嗒嗒,长安没空跟她多说,直接朝里面走了过去。
    “少爷,少爷去哪了?”阿榆茫然地跟在他后头。
    “少 爷说他书房里书太少,他要搬到老爷夫人那边的厢房去住一段日子,就近看老爷的藏书。”长安把柜子里展怀春的衣服都收拾出来,又去卷被铺,一边卷一边解释 道,“阿榆,这次少爷真是被你气急了,你这两天好好想想,想通了赶紧去跟少爷道歉,早点把少爷哄回来,知道吗?”
    阿榆不知道,她并没有犯错,为何要道歉?可展怀春搬到外面去了,不回来住了,阿榆低头掉眼泪:“长安,少爷那么生气,是不是要把我赶出去啊?”虽然昨晚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真的要发生了,阿榆还是禁不住难过。
    她 哭出了声,长安动作一顿,暂且停下手中活计回头看她:“你怎么这么傻啊?少爷真想赶你出府,何必还自己搬出去住?他那是被你弄得下不了面子,所以我让你好 好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回头好跟少爷道歉。行了,少爷还在那边等着呢,我走了啊。”说完抱起一堆东西,大步离去,嘴里不知小声嘀咕着什么。
    阿榆没有送长安,对着骤然空掉的床榻发愣。
    没有被赶走,阿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让她主动说愿意给展怀春当姨娘她肯定做不到,可是不说,展怀春就一直不回来了吗?她是他的丫鬟,他不在,她还算什么丫鬟啊?
    阿榆心里彻底没了底。
    ~
    展怀春搬走第一天,阿榆没什么胃口,好在展怀春并没有罚她,厨房里依然按时给她准备饭菜,豌豆的饭食也跟以前一样。阿榆自己再没有精神,每天早晚也会带着豌豆在院子里溜达,晚上抱着豌豆睡觉,实在睡不着便念念经,念着念着心里静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展 怀春搬走第五天,阿榆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连续数日见不到他的日子。就像展怀春去京城办差的那阵子,阿榆要么看书,要么就去找丹桂丹霞说话,反正没有人管 她。当然,阿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但她都想好了,如果展怀春真要赶她走,她就走,他不露面不罚她,她也不敢主动提出离去,过一天是一天吧。
    长安隔上一两天便会溜过来找她,催她快去认错。阿榆不去,任长安如何说,她只低头不语。
    长安急得嘴角都上火了,却又拿阿榆这副榆木疙瘩不开窍的脾气没办法,只好继续去伺候活雷公。
    真的是活雷公,少爷最近脾气一天比一天差,他都被踢了好几脚了,比上半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但凡见过展怀春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在内,他搬到父母的院子,明显是跟小丫鬟闹别扭了,展知寒心知肚明,知道展怀春不想听他啰嗦,便没有多管,他也不想管二弟自己带回家的麻烦,相反,这样为情所困的二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离开县城两三日他都不在乎,展知寒赶紧抓紧时间锻炼他。
    在 外,展怀春忙完生意后不想回家,常常去找肖仁喝酒。肖仁对他的了解不比展知寒少,跟长安稍微一打听,确定展怀春不是与展知寒置气,马上猜到他跟阿榆闹别扭 了。阿榆那样单纯乖巧,错不可能在她,肖仁想劝展怀春收敛脾气,又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何生气,只好拐弯抹角打听。展怀春哪里会提自己被人拒绝这种丢脸事?于 是肖仁也没办法。
    到七月底的时候,阿榆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见过展怀春了。
    发完月钱,次日便是丫鬟们放 假,阿榆带着自己绣好的几条帕子,再次跟丹桂出了门。吃过上次被人欺负的教训,她其实不太敢出门,可现在展怀春随时都可能惩罚她,阿榆打算抓紧时间攒钱。 之前跟丹桂聊天,得知可以绣帕子卖到绣坊,她便托人买了一些碎布绣成帕子,出门时跟丹桂都戴上帷帽,也不怕人家看见脸了。
    展怀春一直派人留意常青园里的动静,听说阿榆出门了,他心中冷笑,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叫上长安朝街上溜达了过去。他倒想看看阿榆出门做什么,万一被人欺负了,他也好看热闹,顺便落井下石讽刺两句,不长教训的蠢货。
    有派出去跟踪的小厮指点,展怀春很快就看到了两个丫鬟,只一眼,便认出左边那个纤细身影是阿榆。
    展怀春恨得咬牙切齿。小丫鬟真是胃口好,主子这么生她的气,她不来道歉也就罢了,竟然还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一点都没见瘦,是吃定他不舍得罚她吗?
    回头他就吩咐下去,给她削减伙食!
    两人进了一家绣坊,展怀春躲在附近算命摊子后盯着,看阿榆将手中小包袱放在柜台上打开,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掌柜。其貌不扬的掌柜摸着胡子笑,拿了些钱给阿榆,距离太远,展怀春看不清楚有多少。
    待二人离开,展怀春留长安留意两人去向,自己去了那家铺子。
    掌柜的认识他,忙绕出来招待:“二少爷真是稀客啊,今儿个想买点什么?”
    “刚刚那个戴帷帽的姑娘给了你什么?”展怀春直接问道。
    他脸色太难看,掌柜的不敢说废话,把刚刚收到的几条帕子全都拿出来,递给展怀春看。
    展怀春认得阿榆的手艺,一眼就明白了,敢情小丫鬟嫌展家给的月钱低,准备挣私钱了。以前都没见她弄这个,现在两人刚吵架,她就动了心思,这是急着准备后路了?那些书果然没读,越来越聪明了。
    展怀春面无表情收起这些帕子,掏出五十两银票递给掌柜:“下次她再来卖东西,不准收,也不准给她介绍别的去处。”
    “知道知道,二少爷吩咐一声就行,何必如此破费啊,二少爷放心,我保证她东西卖不出去!”掌柜的巴不得有机会讨好展怀春,摆手拒接银票。
    展怀春怎会占他便宜,将银票放到柜台上转身便走。
    “少爷,她们回去了。”他一出门,长安赶紧凑上来道。
    两个丫鬟后面有小厮暗中跟着,不怕出事。因为坏了阿榆的生意,展怀春心情不错,“早,咱们喝酒去!”
    可惜他到了酒楼刚坐下没多久,展知寒派来的小厮就找上来了。
    “找我何事?”展怀春不高兴地问,仰头灌了一杯。
    “回二少爷,是表姑娘来了,大少爷让你回去陪客呢。”
    “咳……”展怀春一口酒喷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剧透不好,还是忍不住想说,佳人文里狗血不多的,表妹来干什么,展家兄弟俩,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更好吧?o(n_n)o哈哈~
    ☆、第54章 酸啊
    阿榆的五条帕子净赚四十文钱,不算多,但那是她一针一线缝的,拿到铜钱那种满足感,比领月钱时还要高兴。回府的路上,她买了十文钱的咸瓜子,留着跟丹桂丹霞一起吃。
    转到展府所在那条街时,远远瞧见一辆马车停在正门前,展知寒亲自站在车前迎接,将一个白衣公子迎了进去。
    展府常有客人来,能让展知寒亲迎的却不多。丹桂似是要确定什么般拉着阿榆朝那边跑,在马车进门前瞧见上面的“沈”字。
    “啊,果然是表姑娘,我就说我没看错!”马车进了门,丹桂兴奋地道。
    “表姑娘?”阿榆好奇地问,刚刚她明明瞧见一个少年公子啊。
    丹桂一边拉着她往侧门走一边给她解释:“是表姑娘,咱们表姑娘跟普通闺阁小姐不一样,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常常穿男装出门。姑奶奶纵着她,咱们老爷夫人也喜欢表姑娘的性子,只有大少爷每次见面都要训斥她换回女装,嘿嘿,估计现在表姑娘正挨训呢。”
    阿榆来的时日短,不知道展家这些亲戚,便认真地听着,将来碰到也好喊人。
    她们回到常青园不久,展怀春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直接拐去梅园。
    说来他都有半年多没见过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表妹了。
    其 实沈棠跟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当年祖父祖母成亲多年一直没能生子,有次出门救了个死了爹娘的年幼孤女,便认作义女,也就是他们的姑妈。说来也巧,祖母带姑妈 回来次年便生了父亲,自此祖父祖母非但不曾疏远姑妈,反而越发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姑妈聪慧能干,喜欢做生意,二十多岁才嫁到洛阳,生下沈棠。祖父祖母去 世之前,姑妈每年年底都会回展家过年,最近几年就不来了,要么他们哥俩过去拜会,要么派沈棠过来小住一段时日。
    不过,沈棠长大后来得越来越勤,展怀春觉得那不是姑妈吩咐的,是她又想勾搭大哥来了。
    大哥也是,每次都要让他陪沈棠四处游玩。以前他闲的没事可以帮他,如今他也是忙正事儿的人,大哥甭想再使唤他。教训他的时候一大堆道理,还把他的小丫鬟教聪明了不听话了,现在他自己的事他自己解决吧。
    “二表哥,你好像黑了啊。”展怀春刚进门,已经换了一身红裙的沈棠便站了起来,笑着打量展怀春。
    “你还是那么丑啊,又来做什么?”展怀春扫她一眼,熟稔地还击,跟着在展知寒旁边的主座上坐下,递给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展知寒恍若未见,放下茶盏道:“我还有事要做,二弟陪表妹说话吧。”说完起身离去。
    沈 棠懒懒靠在椅背上,脖子随着展知寒身影转动,一直目送展知寒出去了,她才嘿嘿一笑,对展怀春道:“这不是要八月十五了吗,我娘怕你们两个一起过节太凄凉, 就让我过来了,准我过完春节再回去。”因为能住这么久,所以她才不着急缠着展知寒,几个月的时间,她不信搞不定他。以前他说她太小不许她胡闹,现在她胸口 已经很鼓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她笑的得意洋洋,一看就没想好事情,展怀春冷哼一声,先表明立场:“我告诉你,现在我开始帮大哥打理生意了,再也没有功夫陪你胡闹,你少来缠我。”
    “谁要缠你啊,我巴不得你出远门做生意呢,免得在这里碍事!”沈棠颇为嫌弃地瞪展怀春。这家伙脑袋笨死了,小时候她给他那么多暗示让他闪远点,偏他看不懂,展知寒让他带她出去玩他就乖乖听话,她想找借口拒绝展知寒又早备好了理由堵她的嘴。
    表哥表妹相看两厌,分别回了屋。
    吃午饭时,兄妹三人又聚到了一起。
    四方的桌子,沈棠坐在展知寒下首,展怀春坐他对面。屋里没有丫鬟伺候,沈棠仿佛展怀春不存在一般,热情地给展知寒夹菜。展知寒习以为常并不拒绝,却也不看她,态度冷淡,沈棠毫不在意,依然言笑晏晏,没话找话。
    展怀春觉得沈棠很烦人,所以现在看大哥“受苦”,他幸灾乐祸。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大哥一点都不苦。
    这不,沈棠又夹了鱿鱼往展知寒碗里送:“表哥,你尝尝这个牡丹燕菜,我特意学来做给你吃的……”
    拒绝她她反而话更多,展知寒只想快点吃完这顿,便接了,目不斜视。沈棠扭头瞧他优雅用饭,那眼神情意绵绵,仿佛几百年没见过了,等展知寒吃完,她很自然地又夹了一个特大红烧猪蹄递给他,“表哥,我娘说常吃猪蹄脸上不容易长皱纹,你快多吃点,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展知寒动作一顿,终于侧头看她,目光如幽泉平静无波。
    沈棠却心虚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将猪蹄放到自己碗里,开啃前小声嘀咕道:“爱吃不吃,反正这个我吃也有用。”
    展知寒继续用饭,那边沈棠啃完猪蹄,继续给他夹菜。
    展怀春看得心里发堵,本来就没胃口,此刻更吃不下去了。如果,如果阿榆肯……
    他冷不丁掷下筷子,扬长而去。
    碗筷触桌声吓了沈棠一跳,她看看突然离去二表哥,纳闷地自言自语:“我没惹他生气吧?”她以前也都这样啊,她以为展怀春已经习惯了。
    “与你无关。”展知寒难得回了她一句。
    沈棠受宠若惊,马上忘了二表哥,瞧瞧周围,抬头往展知寒耳边凑:“表哥,你知道猪蹄还有什么作用吗?”
    展知寒微微往一侧斜,避开她,垂眸时瞥见她明亮狡黠的眸子,知道她没正经话,冷声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吃?”
    “吃!好好好,我不说话了,吃饭!”沈棠不敢继续闹他,乖乖低头用饭。
    展知寒多看了两眼她后脑勺才淡然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