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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11节

      许安归哈哈大笑,摆摆手:“这话不对,她如果这些年辛苦经营,单单是为了那日救我,博得我的信任,那今日她就不配我亲自上山去请。”
    百晓实在是不谙权谋,只是大约猜得出季凉的最终目的,犹豫道,“殿下是说她这些年给其他三国献计,是为了殿下……回许都?”
    “只有外患未平,朝堂之上才需要军政大权。”
    许安归稍微提点了下,百晓立即就明白了:“殿下是说,季凉这些年帮助其他三国,是为了让殿下有机会统领绝对的兵权?”
    许安归轻笑:“正是如此,我们不能擒住此次带兵的主帅。这人的野心日后或许我们用得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跃是信任季凉的,不然也不会按照她的策略去行事。放了这个人,让虎归山,他必定心有不甘。有强敌在外,才可以让许都的人有所忌惮。”
    百晓已经明白许安归的意思,道:“我们已经知晓此人心性,让此人当我们的对手,总比其他不了解的人当我们对手,赢面要大些。”
    许安归目光落在沙盘之上:“季凉还真是送了我一颗好棋子啊……既然杀不得,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夺回我们失去的城池,还要不动声色的放马跃一条生路。这,比单单的擒住他要难得多。”
    百晓心中闪过无数思绪,扬眉说道:“那就等他大军杀来,断其后路,以十万大军降服南泽四万大军。然后断两城粮草,制造内乱,逼民众造反,给我军打开城门。”
    “最后安排一个人,带领马跃从水道逃跑。”许安归手中的竹棍指着沙盘上的河道。
    百晓点头:“如此甚好。殿下准备用其老四这颗棋子了吗?”
    许安归抬眸道:“之前我损失了三千精锐也要把那个人从去灵山大营救出来,现在他也该去他应该去的位置了。”
    百晓眼眸微眯:“甚好,他在南境长大,对于南泽了解甚多。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殿下折损了三千精骑,拼了性命把他们从去灵山里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他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的。”
    许安归转过身,看向地图,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一座在新城边缘的暮云峰,眼眸里有笑意直达眼底,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给我送了一颗好棋子啊……我,必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
    “爹——爹——”
    季凉瑟瑟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黑红的一片,绝望的大喊。
    目光所及之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周围不断传出爆炸的声音以及人倒地哀嚎的声音。
    她小小的一个人,无助地站在火光中间,四处寻找着父亲身影。
    “爹……娘……哥哥……你们在哪啊……洛儿、洛儿再也不乱跑了……求求你们、求你们来接我吧!”
    小小的身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在火墙之中,周围火焰炙热的温度,逼着她不断地向火光中间退去。
    忽然火光之中传来一串马蹄声,季凉眼睛一亮,连忙冲过去:“爹爹!”
    一个人影策马,高高跃起越过火墙,刚刚好落在她的身边,马上的人影勒住缰绳,骏马立即扬蹄嘶鸣。
    季凉连连后退了几步,怯懦地叫道,“是……爹爹吗?”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咆哮,“追!不能让他跑了!”
    马上的人影不再犹豫,弯下身子,伸手一把把她从地上拽了一起来,把她拉到了马上。
    “驾!”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季凉的头顶响起,随后马儿撒开蹄子,变成一道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那片火光之地。
    火焰灼热的温度从季凉身边退去,传来一丝清凉。
    季凉动了动趴在马的身子,想要抬头去看救她的是不是爹爹。
    谁知她一动,身体各处就有疼痛传来。季凉只能放弃翻身的想法,一抬头,却看见一只泛着诡异青蓝色光芒的玉佩在她眼前晃动。
    “叮叮”两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凉无法翻身,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却听见身后有许多人正在策马奔驰。
    她就这样挂在马上,一直奔跑……一直奔跑。
    好似前方有无穷无尽的长道,她怎么也看不见路的尽头是什么。
    ……
    “醒一醒!季凉!”
    密室之内,月卿看见季凉满身是汗,她盘腿坐在石床之上,浑身发抖,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脸色苍白,嘴唇乌青。
    月卿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季凉的脉门,脉象汹涌,大起大落,似大海波涛一般汹涌。
    这不是好兆头!
    月卿当机立断,抬手几根银针落下,季凉瞬间昏死过去,倒在月卿的怀里。
    月卿心疼地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每每与季凉闭关,引导她回忆之前八年前那一夜的事情,她就会如此。
    在月卿的记忆里,八年前的那一夜,在东陵都城许都之外,如同晚霞一般猩红的火光蔓延了几里。
    那印刻在大地上的火灼疮疤,也印刻在了季凉的心里,成为她不敢碰触的殇。
    十里哀嚎,响彻天际,却无法上达天听。
    月卿不知道那时只有十一岁的季凉,是如何从那片火光之地存活下来的。
    她只知道,找到季凉的时候,季凉的头发、衣服、背后都有火焰燃烧过的痕迹。
    季凉弱小的身子就那么被腐臭无比的尸体掩埋着,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她三天三夜不知疲倦地寻找,也不可能看见腐尸之中,无力挥动着她送给季凉的、已经被硝烟与黄土染成一片污秽的绢帕。
    月卿红着眼,爬过尸山,看见了被两个残缺尸身压住的季凉。
    季凉看见月卿,第一句话便是:“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那一声宛若磐石,就那么重重地砸在了月卿的心底,眼泪瞬间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背起季凉,一路向南,走过山林,越过河流。
    走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背着季凉走了多久,两人就那么一起倒在了一户农家的前面。
    或许是苍天怜悯,她们居然昏睡了几天,靠着米汤就那么醒了过来。
    那时的月卿也不过就是十三岁。
    在那户农家看来,这是一对在战火中丧失了全部亲人、无依无靠的可怜姐妹。
    月卿为了能让季凉在农户那里更好的养伤,每日不到五更就起来给农户的一家子做饭,小小的肩膀挑起比自己身体还重的柴火,听话懂事的让那户农家的人都不忍心赶她们走。
    更神奇的是,月卿小小年纪,居然识得许多草药,她经常上山采药制成药材,卖到不远城镇上的药铺里,还能给农户补贴一些家用。
    有这么省心的小医师在家里,不仅家里活有人分担,还会治病。
    虽然月卿是带着一个无法行走、体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掉的孩子,但是农户却舍不得让她们离开。
    在那家农户看来,这个受伤最重的妹妹,大约是受了刺激,心中落下了阴影。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不说一句话。
    月卿也不勉强季凉说话,每日只是尽心尽力照顾季凉身上的伤。
    三个月后,夏日来临,蝉鸣此起彼伏的时候,季凉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
    月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平日里上山采药卖药攒下来的一些铜钱,全部留给了那家收留她们的农户,然后背着季凉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山。
    农户手上拿着铜钱,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月卿与季凉。
    “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师父,为何不让师父进山来接我们?”月卿背着季凉缓缓地走在山道之上。
    季凉伏在月卿的背上,许久才开口道:“那家人与我,是救命之恩。若许都的那些人发现我没有死,必然会派人到周围追查我的下落。”
    季凉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重伤,年纪太小,样貌太过好记。若是薛神医再特意去接我们,必然会让那家人记忆深刻,并且耿耿于怀。我不想他们因为我遭受无妄之灾。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们就是战乱流离失所的姐妹,日后有人来盘问,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些特别的记忆被人抓走。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像我们这样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
    月卿点点头,不知道从何时起,季凉变得如此小心。
    就连她每次进镇上卖她制好的药材,季凉也不允许她卖给同一家。
    但就是因为季凉如此小心,她们才能在这偏隅小农户中静养三个月。
    “我从未问过你,那一日,你是如何从那片火海中逃出来的?”月卿小心脚下,一步一步的走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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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拜见暮云峰◎
    季凉眯着眼睛:“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一个骑马的人路过,救了我……我近乎于昏迷,只看见那人身上一块玉佩。看质地与颜色,不似平常人家可以得到的。”
    “既然是有人救你,为何又把你丢在藏尸之地?”月卿不解。
    季凉努力回忆,但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根本无法回忆起细节,她只记得父亲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叮嘱:洛儿!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晚的记忆是一片滚滚的黑烟,黑烟熏得她意识模糊不清。
    她知道自己被人救上了马,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丢弃在藏尸之地。
    那一晚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没有征兆地侵占着她所有的心智,那一夜家破人亡,那一夜血腥屠戮,那一夜如同烈焰地狱。
    月卿见季凉神色焦虑,脸色苍白,自知是自己多话,便不再问下去。
    看着季凉这样的反应,月卿知道,其实那一晚的事情,季凉未必不记得,只是那一晚的记忆太过痛苦,她不愿意想起而已。
    青山外,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月卿看见那马车,小心翼翼地把季凉背了上去,放在软垫之上。
    马车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的老者。那老者看见季凉,心中大惊,连忙把她平放在马车之内,细细地把脉。
    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月卿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她怎么样了?”
    老者眉宇之间出现凝重之色,久久不语。
    季凉忽然开口:“薛神医,我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回了,没什么好怕的,您直说便是。”
    薛神医长叹一声:“姑娘的右腿经络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震断,再加上右腿本身有折断……这右腿恐怕,很难痊愈了。”
    季凉眼眸微低:“薛神医的意思是,我以后要一直与拐棍、轮椅为伴了吗?”
    薛神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有回答,但是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季凉深吸了一口气:“走罢,我随您回泽水。”
    薛神医点点头:“随老朽回去,或许有一日,老朽能研究出让你右腿痊愈的法子。凌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