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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觅“嘁”了一声,仰头吃了杯闷酒。
晋擎云不露痕迹地将眼底的复杂情绪掩起,单独敬了孔弗一杯清酒,适才又招呼着众人动筷。
“先生多少吃些……”孔弗还未拿起筷子,狄叔便低声劝道。
先生每每舟车劳顿之后,必定要有三五日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
可身体吃不消啊……
孔弗笑着没说话,拿起筷子抬手随意夹了一片春笋。
在这种场合,半点儿东西不吃自是行不通的,来都来了,筷子也不动,那不是明摆着打主家的脸吗。
且不说孔弗行事向来周全,单说今日瞧见了这‘晋二公子’,他就得好好地吃完这顿饭。
然而将菜送入口中,尝了一尝,孔弗的眼睛却是微微一亮。
垂眸仔细一瞧,适才注意到这盘油焖春笋卖相极佳,竹笋被烧成鲜艳的酱红色,配以细碎的嫩绿葱花儿,光是瞧着便令人食指大动——且味道不输这外观分毫!
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油焖竹笋不是什么稀罕菜,但火候掌握却尤为重要,虽说吃竹笋不能求鲜,但在保证熟的同时还能掌握好脆度,出锅时要不老一分,亦不生一分,才是最难的。
第一口就被吊起了胃口,孔弗接着又试了面前的其它几道菜。
桌上这些菜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孔弗却可以断定,这道油焖竹笋和那道龙井虾仁儿、酿苦瓜、翡翠豆腐,以及那碗鱼丸汤定是出自同一人。
春日里不适宜食过于油腻之物,这几道菜搭配得宜,尤其适宜春食,开胃的同时还能清肠胃。
不拘泥于菜式的名贵奢侈,反倒注重起了养生之道,且同时还不失美味与独特,由此可见晋家此次显然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
平日里山珍海味吃的腻了的其余宾客,大多数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晋擎云打眼一扫席下,看晋觅的眼神终于稍稍顺眼了一些。
总算是办成了一件事。
稍感欣慰的晋国公并不知他当时将宴会菜单一事交给孙子办了之后,孙子一转眼就丢给了谢氏来办,谢氏是晋余明的继室,并非晋觅的亲生母亲,却因嫁入国公府后只生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故对晋觅上心非常,他开了口,谢氏自然是上了心去办的。
谢氏将此事交待给了办事儿靠谱的江管事。
江管事便误打误撞地逮住了来府寻亲的江樱。
晋起望着眼前的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忽而有些失神。
晋国公府里换了外地的厨子吗?
竟很有肃州的味道。
或许更该说……很像她做出来的味道——
像极了。
……
两道淡蓝色的少女身影由阁楼中行出。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阿燕拿胳膊肘捅了捅并行的江樱,小声问道:“咱们表小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名不虚传吧——”
江樱闻言嗯嗯啊啊的点着头。
呃,其实……她是根本没仔细瞧。
之前也没见着过,这回她是做完了事情,闲来无事,便帮着阿燕来给这位表小姐送糕点的。
据说这位表小姐是二夫人谢氏的亲外甥女,一母同胞亲姐姐的女儿。
江樱便在想,是不是拥有一个客居的表小姐,乃是大士族的标配?
记得在韩府的时候,曲氏也是接了外甥女来肃州,住了一段不短的时日——若非肃州瘟疫爆发,想必很有可能还要继续住下去的。
那时隐隐听说,曲氏此举是为的将这个外甥女介绍给韩呈机‘认识’。
不知这位卢姓的表小姐,会不会也是为的给晋家哪个公子认识认识故而客居在此的?
然而却听阿燕说道:“表小姐自幼便是养在咱们府里,也算是同大公子一起长大的了。表小姐是个命苦的,母亲本是谢氏长女,当年却辗转嫁给了殷励……”
殷励是谁?
江樱不知道。
但姓殷,想必是皇室中人。
谢氏一族已经没落的可以了,十多年前会将女儿嫁入天家,倒是不难理解。
“后来殷励起兵造反,被灭了九族,二夫人的长姐是士族女,本可免除一死,但与殷励夫妻伉俪情深,最后竟是殉了情……”阿燕说到此处颇为唏嘘。
所以二夫人才将亲姐姐的女儿接到了膝下养着。
丧父丧母的孤女若是呆在日益没落的祖父家,出路只有一条——寻个同样不兴旺的小士族嫁了,下半辈子活在劳碌之中。
可若养在晋家,前途就截然不同了。
想到方才阁楼之中,垂眸绣花,摇着头让她们将糕点拿回去,只道春日里没有胃口的柔弱美人,江樱却不敢认同阿燕的想法。
得幸寄于高门之下,不见得一定是件好事吧……
可总归与自己没有干系,江樱便也没有多花心思再想下去,只随着阿燕往前走,一边听着这患有话痨的丫头念叨着大大小小的琐碎事。
二人提着食盒,又行了约半刻钟。
前方一个岔路口,刚抽了新叶的垂槐树后,却忽而冒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来——
男童小小的年纪便将一头软软的头发扎束在头顶,用银钗冠固定的死死的,一身玉兰色刺祥云缎面袄子,虽是华贵而讲究,但在这艳阳高照的春日里,却显得略有些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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