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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这还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手指不染尘埃的晋家主子吗……
想必他们碰过最脏的东西。便是书房里不慎打翻的砚台香墨吧?
想必此时他们正在崩溃的内心之中不顾世家风雅的破口骂娘吧!
江樱觉得自己果真是被带歪了。
若不然,胸腔内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该如何解释?
“挖这些暗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石青拼命地忍住笑意,一面往前走一面道:“不过眼下瞧这情形。倒也值了……”
“孔,孔先生来了……阿觅。快!”尽管已经咳的险些断气,但眼观八方的晋余明还是头一个发现了孔弗等人,连忙低声提醒儿子。
处在崩溃边缘的晋觅抬头看去,果见孔弗一行人正撑伞走来。
但见对方步调不紧不慢,撑着伞自细雨中走来,一身衣裳干净整洁,少年人再看看身上沾满了黄泥的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自卑之感,并且严重到了想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地步!
真正压垮少年人最后一根神经的还当数江樱……
他娘的为什么那个臭丫头也在!
在自己看不顺眼并且看不起的人面前出丑才是最令人羞恼气愤和无地自容的……
“还愣着干什么!”晋余明见儿子站着动也不动,不免着急了起来,低声呵斥道:“来之前我是怎么同你说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错怎么了,我陪你折腾到这个份儿上又有说过什么吗?我就不信这清波馆内孔先生的人还能将此事张扬出去不成?你是不是非要亲眼看着晋家的声誉毁在你手里才甘心!”
声誉,说到底靠得不过就是这些圣人的一张嘴!
晋觅握紧了拳头,片刻之后,豁然迈步出了长廊去。
“……晚辈晋觅见过孔先生!”晋觅来至孔弗身前,躬身垂首行礼,暗下将牙关咬的紧紧地。
孔弗似被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晋觅:“……”
嫌他脏?
怕溅到泥水!
江樱微微侧过了头去,权当没有瞧见这一幕。
先生果真博学。
摸得透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利用细节击垮对方的自尊心……
“晋大公子怎地会弄成这副模样?”老人讶然问道。
晋觅的脸顿时烧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再烧至脖颈,红的甚至发烫起来。
好在因为脸上蒙了层污泥。不管再如何红,表面上倒也都看不出任何颜色变化来……
强自忽略着越来越浓的难堪,晋觅一鼓作气道:“因来时不慎跌了一跤,弄脏了衣袍……这才在先生面前失了态……实则晚辈今日前来,是奉的祖父之命为前些日子在晋国公府中丹顶鹤误伤到江姑娘一事前来向孔先生请罪……当日晚辈因未有认出江姑娘,致使言辞与行为失当,请孔先生代为责罚……”
说罢便朝着孔弗的方向跪了下去。
虽然是单膝下的跪——
没法子。士族向来有着不为卑微的庶人折腰的规矩。纵是面对皇帝,腰板儿从来也都不带弯上一下的,眼下能以这种低姿态来认错儿。可谓已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也是在此时,几人才瞧见晋觅这背上……是真的背了带着利刺的荆条来的。
这可是正正经经儿的负荆请罪啊。
晋家为了维持住同孔先生之间的关系,也真是拼了……江樱由衷地在心里说道。
“晋大公子此举真是要折煞老夫了——”孔弗口上这么说着,眼底却是一派平静淡定。似是意料之中,继而又道:“大公子快快请起吧。”
想要伸手去扶一把。但碍于晋觅身上实在没有个能够下手的干净地方,便只得收回了心思,转而朝着晋觅身后的两名泥猴儿仆人温声说道:“快将你家公子扶起来吧……”
仆人犹豫起来。
深知此行前来的目的,他们哪里敢扶啊……
孔先生还没打呢……
得打过才能扶啊……这是老爷提前交待过他们的。
“孔先生……”晋余明由仆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声音因为一番剧烈的咳嗽而有几分沙哑,“这几日阿觅在家中反思,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错在何处。故今日才前来负荆请罪,为得就是求得先生原谅。若先生不肯动手责罚,那定是觉着阿觅的诚意还不够——”
“够了够了。”孔弗忙摇头道:“世子和大公子肯屈尊来我这清波馆,便已足显诚意了。”
晋余明一听这话立马儿急了,暗下伸腿踹了晋觅一脚。
低着头的晋觅狠一拧眉,却不得不又将头低的更矮了些,一面道:“请先生责罚!”
不然回去之后还不知道祖父会怎么处置他呢!
“这……”孔先生面有难色。
“阿觅是真心想要跟先生赔不是来了,虽说先生是大人有大量,但凡事皆有个原则在,做错了事便应该受罚……还请先生能给阿觅一次改过的机会。”
晋余明说的情真意切,孔先生面上不由地有些‘动摇’了。
晋余明一瞧有戏,忙又暗下踹了儿子一脚。
晋觅恼的脸色铁青,头愈低,声音愈高地喊道:“请先生责罚!”
他娘的再低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既然大公子执意要做廉颇……”孔弗沉吟了片刻,终是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那老夫若再行推却的话,倒是显得不肯成人之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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