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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上朝的晋擎云。今日早早进了宫,在御书房代皇帝召见了群臣,大致地议了一议如今的局势。
    主题显然只有一个:韩家狼子野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唯有除之,以绝后患。
    那么这件事件谁来做呢?
    普天之下,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只有他晋家了。
    此番入宫。说白了不过是进一步地自我洗白,好经这些臣工之口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晋家发兵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跟韩家不同,他们只以天下百姓为先。
    刚处理完府中一应丧事的晋擎云,能打起精神来走这么一遭,实在不容易。
    但没办法,这些事情除了他之外,晋家已经没有人会去做了。
    全天下谁都可以倒下,唯独他不可以。
    在这一切,还未真的结束之前——
    被贴身的仆人扶着出了御书房的晋擎云又咳嗽了一阵,每咳一下,心肺似都被震的发疼。
    他很清楚,他这个身体这回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能活几天,他也不确定。
    待他勉强止住了咳意之后,仆人方缓步扶着他走向轿前。
    轿帘被打起,晋擎云弯下身来,一只脚刚要踏进去,犹疑了片刻之后,却又收了回来。
    “晋公?”见他没了动作,仆人试探地喊道。
    晋擎云勉强直起了身子来。
    “去一趟太后宫中。”他说道。
    ……
    茶香氤氲,沁人心神。
    轻轻一嗅,便知是上等的明前茶。
    而对面而坐的二人,却都没有心思去细品。
    “我以为晋公永远不会过来见我。”
    “你当我愿意见你。”晋擎云目色一寸寸结成寒冰,冷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太后面容平静,阖起的双目之上浓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接连害死了我两个儿子之后,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晋擎云的声音陡然一沉,咬牙切齿,似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
    “晋公何必自欺欺人。纵然没有我,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忽地一笑,道:“或许唯一能改变的只是上月那场宫变的结果而已,可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果然是你点了火药!”
    “是我又如何?晋公今日前来,是想印证什么,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你早就该死了!你多活一天,便是晋家的耻辱——”
    竟换了身份,藏在了这污秽的深宫之中!
    “可我活下来了,且亲手为我夫君报了仇。之前我是不能死,而我现在,不想死了。”
    经此一事,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至少,她还要亲眼见上她的孩子一面。
    看看这些年来,他长成什么模样了,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不想死了?你如今这模样,难道还敢有妄想吗?想重回晋家,想让他认回你这个母亲吗!”晋擎云暗暗握紧了袖中双拳,道:“我告诉你。你休想。”
    “看来我的儿子很争气,竟让晋公刮目相看了。”
    晋擎云浑身散发着冷意,紧紧地盯着她,“你已经毁掉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毁掉我唯一的孙子吗?”
    “晋公还是想要我的性命,同许多年前一样。”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可当时有阿储护着我。晋公顾念父子感情。便忍了下来,让我顶着她人的名号进了晋家大门。所以晋公得知我难产而死的时候,应当很是宽慰罢。但您肯定没想到。我走后,阿储也活不久了。”
    晋擎云袖中双拳越收越紧,枯树皮一般的脸颊上微微抽动着。
    “晋公做梦也想不到,您最爱的儿子离开了你。您最厌恨的我却还好好地活着。”
    她伸出手去,摸索到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握在手中,接着说道:“您来是想问我阿储到底是怎么去的吗?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可除了恨。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出不了这深宫,便只有等。最初那几年,我甚至活不下去。”
    “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可我如今已不怨了,晋公老了。也莫要再怨了。”
    她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晋擎云满目通红,瞪大的眼中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怨恨、愤怒、无力,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怎能不怨!
    可他能怨谁?
    然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他厌恶发妻的强势蛮横,对一起长大的府中丫鬟动了真情,她怀下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却没有办法保住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否则他便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多年无子的具氏的手段下,留子去母,将他当做了嫡长子来养活。
    可紧接着,具氏却有了身孕,并且又是一个儿子。
    对这一切浑然未察的他,一心宠爱着实则是丫鬟所出的长子,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给他。
    他更不知一向被他忽略,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次子,竟暗下滋生了那样可怕的心性!
    直至此时面对这个曾经厌恶至极的长媳,他竟才敢承认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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