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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清衡遇到自己夫人时,那名可怜的女子正在逃亡的路上。
    她是高嫁,当地人人都羡慕她攀了高枝,然而事实却是,她被迫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十岁的男人为妾,并且动不动就被拳打脚踢,她不堪折磨想尽办法从那地狱一般的夫家逃离。她逃出来后遇到钟清衡,钟清衡听了她的遭遇后决心要帮她,却最终还是被官府的人找到并将她抓了回去,当时她的父亲已经被她的夫君打断了双腿,她在堂上声声泣血控诉夫君的暴行,却依旧还是被判入狱两年。
    当时的钟清衡不过一介布衣,空有秀才之名,加之出外游历身上所带银两并不多,即便想要帮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入狱。而她的父亲,虽然他后来帮忙照料,仍是因她夫君下手太重,没过多久便病逝了。她在狱中肝肠寸断,而他在外奔走试图帮她以“义绝”之名与她夫君和离。然而官府与她夫君勾结,收下贿赂,官府不认是她夫君将她父亲打死,直言两年之后她出狱,依旧会被送回夫家。
    她在狱中无比绝望,还受到了被他夫君买通的狱卒虐待,连续数日的无故虐打之后她奄奄一息被丢到了乱葬岗,至此终于看清险恶世道的钟清衡想着至少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子收尸,趁夜前往乱葬岗,寻到她时却意外发现她竟还有一丝微弱气息,于是连夜将人带走,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大蘅国现有与女子相关的律例,所保护的其实多是男子的利益,若想要修改这些律例甚至加添新的律例,触及到的便是大蘅国所有男子的利益,如此,又怎可能不受到来自百姓的反对与抗拒。
    对于钟清衡所言,楚岳峙又何尝没有考虑到,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想到要用天子下嫁来模糊掩盖真正的目的。
    坐在御案后方,手又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玉佩,楚岳峙眉心紧蹙久久不语。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想要为女子立法都是一件极难的事,从朝臣到百姓,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想也不愿,将这样一个难题留给楚慎独去解决,他希望,是自己将路铺好,尽可能地扫清那些阻挡在前方的困难与障碍,如此,他才能放心地将帝位传给楚慎独。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和司渊渟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认为楚慎独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重任,只是身为一国之帝,他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而身为楚慎独的父皇,他也想为自己的皇儿铺平道路。
    第156章 不计毁誉
    这些年,身为大蘅国的皇帝,楚岳峙并未再禁锢过百姓们的思想,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极为鼓励百姓说出心中之言,力求百姓之声可上达天听。
    百姓固然无法从治理国家的角度考量得那般全面,但百姓所言,大多都是百姓所需。
    让百姓的思想得到解放,逐步让百姓的接受度与包容度变高,这中间花费了十年;之后设立女子学堂,让女子也有接受教育的资格,尽可能淡化世俗对女子的固有看法与定义,在潜移默化中令女子得到比过去多一点的尊重,这一漫长过程又花费了十年。
    如今,已是他在位的最后几年,在大蘅国的律例中加入保护女子的条规,将会是他最后想要推动成功的改革。
    身为皇帝,看似在万人之上,但实际上他所受到的掣肘比任何人都更多,因为他有太多要顾虑的事。
    律例的修正永远都是滞后的,因为新的律例一旦制定,就不能再轻易推翻修改,否则朝令夕改将失信于民;并且,新律例制定后,同样也需要交由时间去验证可行与否,该如何完善。
    “唐尚书在前些年曾再次请旨,对官员考课进行完善。”楚岳峙在漫长的沉默后,再用手碰触御案上那杯茶水时,杯身已经不再温热,他没有端起茶杯,只是和缓地说道:“他提出,要将对礼法的修正纳入官员的考课中,即官员的各项考核中,应当有一项,是对于礼法在实际情况中的修订完善内容。你们这些年,也经历了多次的考课,想必也明白,朕是为何准了唐尚书后来再添加的这项对官员考课的改制。”
    长久以来,历朝历代所采用的,都是礼法并施之道,因此无论如何改革,又或是如何推行新政,永远都绕不开礼教;更重要的一点,礼教乃是千年传统,三纲五常更是立国之根本,法出自于礼,又岂能完全无视礼而立法?
    “陛下,您现在所言及的,恰恰就是要推翻礼教,而这,无论在何人看来,都是对整个宗法家族制度甚至是你身为皇帝所掌控的统治制度的否定。”江晟又如何能不明白楚岳峙的苦心,然而他们所面临的是对千年礼制的挑战。
    周公所制定的礼乐之制,目的之一便是要维护巩固社会等级,而儒家思想更是礼乐之制的最坚决的维护者,外儒内法是默认的规则。
    楚岳峙能坐在帝位上,依靠的也是这个森严的等级制度。
    皇权至上,皇室之下则是官宦贵族,之后士、农、工、商层层往下,最下层的是为贱籍的贱民,这是不可逾越更不可推翻的制度,一旦推翻,整个国家的统治都会随之崩塌陷入混乱。
    “朕,知道。”楚岳峙的话语声极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所推崇提倡的,其实有违他所依靠的这个制度,他能稳重帝位,一部分是百姓,但另一部分却是礼教之下这个无比坚固,哪怕朝代更迭也不曾被撼动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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