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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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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知仪只说了两句话,裴令容就好像被下了咒,失魂落魄地只知道跟着她走。接下来裴知仪都用不着再开口,抬抬手裴令容就立刻凑上去绕着她转圈圈,这会儿甚至已经坐下,献宝似的伸着那条刚装上矫治器的病腿供她审视了。
    这个金属仪器严丝合缝地扣在她腿上,把她的膝关节以下裹得像一截义肢。裴知仪伸手托住她的小腿肚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东西似乎在隐隐发热,不由皱眉道:“这好像有点烫,你痛不痛?”
    裴令容察言观色,此时连连摇头:“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
    她好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小狗,战战兢兢地摇着尾巴,满心满眼都是裴知仪。沉渊看她乖得可怜,简直是心中一酸,轻声道:“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医生说过会来调整的,是不是?”
    “用你说?要不是你,她会遭这个罪?”裴知仪一听他说话就想喷火,强自忍耐着继续望闻问切,“还有哪里伤着了?——胳膊抬起来我看看。”
    裴令容任她摆布,试图说些让姐姐高兴的话:“没有啦……你看,别的地方都是好的。”
    此言并未奏效,姐姐反而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还骗我?你的精神体呢?”
    她还真没骗,只是又忘记了。裴令容呆滞地啊了两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裴大校,我们刚才已经谈过了,”沉渊镇定而自然地接过话,“办法是有的,这个问题我会尽快解决。”
    裴令容似懂非懂,跟着点头,裴知仪面色铁青,捏了一把她的脸,怒道:“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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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顿非常美妙的晚餐。
    姐姐就坐在她旁边,虽然看起来仍然在生气,也不和她说什么话,但是给她的碗里夹了很多肉。
    她还记得上次她们一起吃饭大概是四年前父亲的生日,而今天这一餐饭大概够她再记个四百年。
    不能在姐姐面前掉眼泪是她的人生铁律,裴令容只能把脸埋在饭碗里,悄悄地吸了好几次鼻子。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然而沉渊偏偏伸手过来,还拿了张纸巾捏住她的鼻尖:“怎么哭了?”
    裴令容如临大敌,立刻抬头以证清白:“我没有哭!”
    她瓮声瓮气地否认谣言,同时瞪圆了通红的眼睛,一层薄薄的水光确实含在里面,还未落下来。
    沉渊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都化掉,只能连声表示同意:“好好,没有哭。”
    裴令容又去偷偷观察裴知仪的反应,看她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才放下心来。
    一小时之后,裴知仪看了眼时间说她要归队了。裴令容垂头丧气,然而还要强打精神尾随姐姐一路走到门外,准备十八相送。
    沉渊停在门口,并没有跟过来。
    见到裴令容之前,沉渊在门口说的话裴知仪都当他是放屁,此时立刻拍拍裴令容的脸,压低声音叮嘱:“在这儿好好呆着,我过两天来接你。”
    裴令容的眼睛亮起来,似乎不敢置信。
    “不要乱跑,等我来接——他这会儿在装好人呢,你暂时不用怕他,但是也别让他起疑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知道吗?”
    裴令容点头如捣蒜。
    “茵茵,过去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裴知仪笑了一下,“爸爸一听说你回来了,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头雪白的大熊,它还把两只沉重的熊掌搭在裴令容的脑袋上前后晃了两下。
    裴令容两手捧着它的前爪从头顶上拉下来,盖住了自己的脸,顺便把忍耐了好久好久的眼泪藏进了它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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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知仪和裴令容说了什么悄悄话,沉渊大概能一字不差地猜到。裴家人好像永远学不会说谎和心计,总是耿直到看起来有点傻。
    裴知仪的飞行器已经驶向了远方,裴令容正在努力眺望那个遥不可及的小光点。大概再过一两分钟她才会转头回家,继而在看到门口的沉渊时心虚地移开视线,或许还会为了消除他的疑心而主动说上一两句话。
    这就是沉渊让她们独处的原因。想到裴令容会目光闪烁地找些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沉渊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她会说什么呢?就算是“今天天气不错”,他也会觉得开心。
    裴令容好像一泓浅浅的泉水,只存得住那么几尾小鱼,沉渊甚至能看清泉底每一粒亮晶晶的白沙。
    茵茵,沉渊念她的小名,觉得贴切极了。她就是他的茵茵,他的春天。
    这一次他要时间停住,要春天永远留在他身边。
    裴令容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沉渊耐心地等,果然她在两步之外忽然僵住,接着犹犹豫豫地出了声:“今天……谢谢你。”
    沉渊低头看她:“谢什么?”
    “你让姐姐来看我……”裴令容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谢谢你。”
    “因为我希望你开心,”沉渊把她重新带回房子里,“如果你觉得每一天都很好,也许就不会再离开这里。”
    裴令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感觉有点腿软。
    她的小动作沉渊看得清清楚楚,他觉得可爱,又怕自己真吓到了她:“你看,我是别有用心的,”他坦率地承认罪行,“为了留住你,我或许什么都会做。”
    门廊不长,然而他走得很慢,一方面是照顾她的腿,一方面又可以借此来拖延和她说话的时间。
    “如果一定要走的话,稍微再等一段时间吧,”沉渊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和缓,“至少等你的身体好起来以后,可以吗?”
    裴令容没有顺着他的话点头,她已经冷静下来,并且十分清醒地否认:“不,我不走,我会留在这里的。”
    裴知仪的话她都记得很牢,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这显然完完全全是一句谎话。裴令容生平不会骗人,但是这句拙劣的谎言好像哄住了沉渊。
    他连一句“真的吗”也没有问,立刻露出了一个非常英俊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裴令容被他笑得晃眼,只能站在他对面看自己的脚尖。
    “太好了,”沉渊在心里念了两遍茵茵,最后也没有念出声,他只能说,“我真的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