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啥来着？”
    堂叔一开口语气不善，李霞站起来依旧脸上带笑。“我叫李霞，堂叔您叫我小李或者霞都可以。”
    堂叔冷哼一声，指指床上的男人。“植物人，医生可是说醒不过来的，你真愿意嫁给他？”
    “愿意。”
    “为啥？你看着也是二十来岁吧，真一辈子跟个植物人过日子？还得养个几岁的孩子，你不嫌憋屈不嫌亏？你这么一来，这辈子可就毁了。”
    “不嫌、不毁，这事儿我乐意的。”
    她前世带着俩孩子也没再找。今生给人名义上当媳妇实际当保姆，所得可是踏实的落脚处和母女俩的户口。这房子以后拆迁怎么也能分两套，够沈晖娶媳妇什么的，她也就是把孩子养大就好。至于她，重来一回有了户口能在城里落脚她还怕什么。
    “为啥？”
    堂婶儿接着丈夫的话再次问这个问题，李霞笑笑反问。“婶子觉得女人找婆家所谓是什么？”
    “这还用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然是有个依靠。”说着女人冷笑，指指床上的男人和沈晖：“一个动不了，一个这么小。你这不算找依靠，而是给自己找俩大累赘，而且这累赘不知道拖累多少年。你倒是说说，你这媳妇到底图谋啥呢？”
    “他婶子、咳咳……”老太太急了，气的脸颊通红。李霞伸手给她拍拍后背，递给她一杯水让她顺气。然后自己开口接话。
    “我
    图我们娘俩有地方住，图我闺女能在城里上学。哦，对了，好像单位还可以照顾安排工作。这好处真是多，婶子你不会也惦记吧？”
    “我、我惦记个啥，又不是我的好处。”
    “嗯，得给人当媳妇才行。”
    你不是讽刺我为了好处嘛，我就是为了好处啊。你这么着急忙慌的阻拦又是为什么，打的什么主意？外人当不了家，你们就等着老太太没了好摆布他们吧。所图是什么，不用说谁都知道。
    “哎，其实挺好。她们娘俩在城里有落脚处了，海阳也有人照顾了。海阳妈也放心了，这样多好啊。”
    邻居打着哈哈，大家也都高兴起来。堂叔眼看沈家又进来个生龙活虎的女人还赶不走，整顿饭吃的不高兴。完事邻居们先走，对李霞介绍自己家，让她有空多走动。
    “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大家住一起，有啥事就招呼。”
    两位邻居大妈满是怜悯，觉得花样年华的女人这辈子就这么耽搁了。守活寡还得侍候个植物人养活他们爷俩。
    “哎，谢谢大妈。”
    李霞这边送客，邻居走后沈海阳同学过来到门口。“李霞，这事儿你真愿意不后悔？”
    “不悔。”
    “海阳的情况，大夫可是说基本醒不过来。但植物人的状态不知道维持多少年，如果十年二十年，你带着他们父子会很辛苦，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就这么搭进去了。”
    “没事，我知道自己这么做要付出什么。”
    李霞笑的很真诚，她得了这么多好处，当然要好好照顾人家。“做别的我不行，照顾人还是可以的。以后欢迎你多来家里看望你这朋友，我给你做下酒菜。俩人坐着聊聊，医生说多跟他说话好，可我嘴笨不太会说话。”
    这就是欢迎他监督了，男人含笑点头：“你们娘俩户口的事儿，我尽快给办。你把准迁证寄回去让家人找大队盖章，其他的都有我。”
    “多谢。”
    男人说完也走了，李霞摇摇头失笑。嫁给个植物人还有个拖油瓶，大家都在可怜她吧。实际真没什么，各取所需她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过。收拾了饭桌到西屋给沈海阳翻身按摩，让闺女做小杌子上娘儿俩说话。
    “妈妈，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了吗？不会有人赶我们走是不是？那我们不回老家了，姥姥姥爷会担心吧。”
    “对。我们以后住这儿，名正言顺的没人能把我们赶走。妈妈给姥姥姥爷写信告诉他们，他们就不会担心了。”
    看闺女怯怯的，她继续给孩子宽心。跟着她再嫁，孩子觉得自己是拖油瓶肯定会不安。
    “别怕啊，总之妈妈去哪儿都会带着你，你跟妈妈永远在一起。”
    “嗯，妈妈在我就不怕。”
    孩子点点头想起了弟弟，可她知道这是大人的事儿，她管不了。想弟弟也不敢去看，也不敢说怕增加妈妈的负担。
    娘儿俩说着话，西屋的话语声越来越大，她这边开着门听的一清二楚。堂叔堂婶在劝老太太，估计劝不动所以恼羞成怒。
    “等你一死，那个李霞折磨死海阳这家里就是她的了。她个后妈还不知要咋欺负晖晖。你说你咋那么傻，她就是为了房子。为了海阳用命换来的好处。”
    “我乐意。”老太太仨字把他们怼的呼哧大喘气，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老太太又接着道：“把那钱给他退回去，我跟他早就一刀两断。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告诉你们没门。别想着借我们海阳捞好处。”
    “嫂子，你看你这是干啥？我哥诚心……”
    “滚。”
    一提这个老太太就赶人，其实她早些年就跟他们不咋来往。可如今她生命快走到尽头，儿子那样，孙子还小。她必须给他们找个靠谱的人，
    不然死了闭不上眼。这两口子看他们家就如同看个大馅饼，就等着她一闭眼好摆布他们。
    他是沈海阳的堂叔，她要是死了这些人就能做这家的主。朋友、保姆、什么关系也没这家有个女主人靠谱。不过这女主人不好找，她费了好大劲看上了李霞。
    顶岗、农转非、房子、还有那人邮寄来的钱。这么多的诱惑，哪一个都不小，她知道他们早盯上了。所以她强撑着得给儿子找个媳妇，所幸找到了。要不然等她一死，堂叔利用他们父子就能把这些都弄来。
    城里人有户口，公家会给安排工作，家里也有住房，想用这些吸引城里女人嫁来绝不可能。就是农村女人也难来，毕竟这负担太重。女人的青春年华一辈子都得搭里头，为了进城不值当。堂叔堂婶儿以为老太太肯定找不到，没想到居然真有大傻子跳进了这火坑。
    “哎，你说侄媳妇要是知道了钱的事儿会不会来跟咱要？”
    女人坐在自行车后座开口问，男人蹬着车子也叹气。“老太太哪儿找来这么个女人，看着就挺厉害。这家本来一个植物人一个快死了一个那么小，如今出来这么个侄媳妇，那还有咱啥事？”
    “死女人咋想的，为了个住处嫁给个植物人。这回好，等你哥回来肯定先来这儿。跟儿子儿媳比起来，你这堂弟可不得往后靠。”
    “死老太婆、自己要死就去死，还给家里又找来这么个女人。我还答应给我外甥农转非找工作呢，这回全让这女人得了。我咋跟我妹子交代啊？
    这女人也是个傻的。就几间房而已，居然搭上自己一辈子。沈海阳要这么支持十几二十年，她养这父子俩，这买卖赔大发了。我等着看，等着看她怎么哭。”
    “你说那李霞会不会等老太婆一死再把你侄儿饿死、冷死，反正死的方式多的很。到时候白得一套房。小崽子欺负走，她啥负担没有。”
    “她想的美。老子一天天盯着她，绝不能让她把我们老沈家的东西白得了去。”
    第5章
    摆了酒，公序良俗上来说李霞是沈家媳妇了。晚上原本是老太太在沈海阳这边照顾，如今换成了她。夜里静悄悄的，她看了下尿袋正常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灯光下静静的打量这个男人，他紧紧的闭着眼睛看不到眼眸是什么样子。只见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薄唇形很俊秀，给人一种很温润的感觉。这人长的挺好看，可惜如今没任何反应。
    这算是洞房夜吧，旁人在外不知道怎么可怜她或者笑话她。可李霞自己挺高兴，这样多好，她可以自己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伸手调皮的戳戳他的脸颊：“以后就我照顾你了、别害羞。咱俩今儿摆酒了，你把我当媳妇当护工都行。现在你没法选，这是你娘选的，你要能好起来啊到时候再给自己做主，我这人通情达理，不会讹你的。”
    床上的人当然不会有反应，她打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又刮了胡子。“多帅气的男人，就是不动不长肉，太瘦了。”
    乐呵呵的给他收拾干净，她脱掉半袖只穿着里头的背心到一旁的单人床上睡觉。有了她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堂屋里开始焕发生机，卫生收拾的窗明几净，厨房里按时按点传出饭菜香气。被褥和冬日的衣服都拆洗了晾在院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晖小朋友帮她拿盆，呆了一瞬后看看四周开口喊：“妈妈，给你盆。”
    孩子忽然开口了，她愣一下应声笑笑。“乖，跟妹妹一起玩吧。”
    孩子回头看看奶奶，老人冲他笑，他转身叫画画一起去玩。他正月的画画腊月的，俩孩子虽同岁，实际他比画画大快一年。
    邻居们看孩子都改口了，一个个冲老太太笑。这一家也是可怜，儿子因工受伤成了植物人，媳妇离婚走了连孩子都不要。老弱病残孕，她们家占了仨。幸好如今来了这女人……
    想到此，邻居看李霞的眼神开始怜悯起来。虽说在城里落了户，可这负担太大。一个女人守着个植物人丈夫，还带着俩孩子，以后日子不好过啊。一月二十来块工资，捉襟见肘她这家难当。
    李霞觉得院里邻居都挺和蔼，不知道大家都在可怜她。还有人在幸灾乐祸看笑话。下午去买菜，胡同里遇到了方家小妹领着方如一。孩子看着蔫儿头搭脑的，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她们后飞快的跑了过来。
    “妈妈、姐姐、”
    孩子大喊着冲她们跑来，一把搂住了她的大腿。本来是兴奋的，在看到她的脸后忽然泪蛋蛋掉了出来。
    “妈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我？妈妈、奶奶说你不要我了，她骗我的对不对？”
    李霞蹲下给孩子擦擦泪，以后住一个片区大杂院，孩子会经常看到她。刚重生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儿子冲她嚷嚷的那些话，她费了好大劲才强迫自己理智分割这段婚姻。
    虽然离婚了儿子跟着他爹，但她是妈妈，不管跟儿子有什么分歧她都不忘是她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她对孩子有责任。
    如今面对孩子稚嫩的小脸，她每次都得提醒自己要理智，要理智。别一头热的做事，最后伤了自己也伤了孩子。
    “你妈改嫁不要你了，都跟你说几遍……”
    “闭嘴。”
    方家小妹的话被她恶狠狠的打断，伸手抱抱儿子，然后对着他的小脸开口说：“爸爸和妈妈分开了，姐姐跟着妈妈，一一跟着爸爸。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三四岁的孩子，她也不指望他能明白。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一步，还是尽可能的用他也许能理解的话来解释。
    “分开不能让我跟着妈妈吗？”
    “妈妈带着姐姐，你是男孩子跟着爸爸。你不是说想学写字吗，可以让爸爸教你。爸爸是大学生，你不是一直想爸爸吗？”
    “我、我
    想……那好吧、我让爸爸养。”
    孩子委屈的瘪着嘴好可怜的模样，方家小妹在一旁不屑的撇嘴小声嘀咕：“为了留在城里嫁给个植物人，就知道你这女人贪慕虚荣。哼，留下又如何，沈海阳原先是干部有如何，如今你得一辈子照顾个植物人守活寡。可怜啊可怜。”
    女人暗自嘀咕完过来拉孩子走。他跟着姑姑走几步回头看妈妈和姐姐，菜店买菜的时候跑来拉住她的手。
    “我想妈妈了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
    回家做饭，路上看着方家小妹牵着小朋友的手跟她岔开了道。她想起前世她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基本跟孩子没多少温情的时候。她起早贪黑干体力活儿太累了，极度疲惫下所有的耐心温柔都被耗尽。
    动手打、开口吼，女儿天性胆小很怕她。儿子胆大些闯了祸就躲着她。她自己过的辛苦，大概在孩子们心里妈妈也很可怕，沟通基本为零。
    她絮叨闺女催她结婚，闺女走的老远去打工。儿子上大学后经常给她买东西，却基本跟她没话说。俩孩子望着她眼神又烦躁又怜悯又心疼。
    她想做个好妈妈，重来一生对孩子们从温和开始。好好说话，首先她得自己有安全感沉稳起来。
    “霞、咱晚上吃啥？”
    老太太出来问，她赶快伸手扶住她。也许是安排好了后事，老人一下子就苍老了好多，精神头也没之前那么足。
    “晚上熬粥。我买了点儿土豆，给做个土豆拨烂子。那个松软，适合您吃。”
    “啥叫个拨烂子？”
    “就是把土豆去皮擦丝裹上面粉上锅蒸，五六分钟蒸熟后用喜欢的菜炒一下。这么做土豆松软，有一点点土豆的甜味。给您用菠菜西红柿炒行不？”
    “行。”老太太笑笑，左边瞅瞅乖乖给她当拐棍的画画，冲孩子笑的和蔼慈祥。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给她和沈晖一人一块。抬头跟李霞说。
    “孩子陪我在院里就行，你去做饭吧。”
    “好。”李霞应声，转头跟俩孩子笑道：“俩人乖乖的，帮奶奶跑腿啊。有啥需要的就喊妈妈。”
    “知道了。”
    一老两小在院里，她进屋利索的做饭。听到外头老太太逗小家伙说话，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以前在家里都做什么，咋生活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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