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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恶童

      郊区,喧嚣的热炒店坐满人,酒促小姐穿梭各桌,以甜酒美姿慰劳江湖弟兄。
    人声鼎沸,快节奏的流行歌于大锅上翻炒,油锅中的蒜头霹啪作响,旺盛火侯逼出香气,四溢的美味瀰漫热炒店,下饭的菜色搭配清凉酒饮,红润每位酒客的面容。
    店外停满重机,身穿暴走族服饰的男子们吞云吐雾,恶名昭彰的条码刺青于菸雾中若隐若现。
    店内遍地酒篮,人群谈笑穿插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冰块于金色的麦汁中摇曳,作为每一句祝贺的尾音。
    今天是帮派三雄,边境会干部彰靱的四十岁生日,边境会大手笔包下整间热炒店,包场让弟兄们喝个过癮。
    难得庆生,总得送干部一个热闹的场面。
    「来来来,别停啊各位!再一次祝靱哥,祝靱哥生日快乐!」同桌的弟兄高举酒杯,他颊上的条码已被酒色熏红,率领大家举杯狂欢:「下摊算我的!一会儿大家再去唱歌!」
    酒瓶一瓶一瓶空,酒篮一架一架满。
    一杯刚空,一杯又起,杯里的泡沫永不见底。
    没多久,又一名弟兄拉着大票人来敬酒,一帮牛鬼蛇神顶着条码刺青,包围寿星所在的大圆桌:「敬靱哥一杯!未来还请靱哥多多关照!」
    「敬靱哥!」虎背熊腰的恶棍们将酒杯高举过头,双手奉酒,以示敬意。
    靱哥举杯点头,几十名恶煞一饮而尽,杯底未留一滴虚假。这波敬完酒,又来下一波,酒浪绵延不绝。
    靱哥所处的圆桌不知被围堵多少次,一下同桌的举杯,一下隔壁桌的对饮,斜角的几桌少说来了两次,感觉今天就是要把寿星灌死。
    庆幸当干部的酒量多半好,从收帐小弟干起,至今当上干部,昔日不晓得为先前的大哥们挡了多少酒,练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千杯不醉。
    也有说法是超常症患者比常人更能喝,靱哥自己也相信这说法,那该死的酒鬼标志就位于他的右掌心。
    「我每桌都去逛逛,省得大家跑来跑去。」靱哥不想麻烦大家,他屁股离开座位:「跑来跑去菜都凉了,饭菜就该趁热吃。」
    「靱哥所言极是!我们陪哥一块去!」
    「不愧是靱哥,靱哥就是体贴啊!」
    一手酒瓶,一手酒杯,靱哥打算亲自出巡,每桌都去露个脸。
    在两名亲信的护驾下,作为寿星的靱哥开始巡场,他逢桌就停下脚步,和那桌的朋友抬槓几句,意思意思喝个两杯,他要大家记得吃饱,吃不够再叫,超过帮会预算他会自己贴钱,要大家别顾忌,一定要吃饱喝足。
    碰上熟面孔就多坐会儿,吃那桌几粒花生米,多吃几条毛豆,多聊几句,途中没忘塞小费给上酒的小姐,同时要底下小弟别太超过,要懂分寸,别太为难姊姊们。
    「姊姊们赚钱辛苦,这里是热炒店,不是酒店,你们别要人家做些奇怪的事。」靱哥指着一名小弟颈侧的唇印:「去把那东西洗掉,吃饭和寻芳搞不清楚?」
    「对不起靱哥!我马上去洗!」那名小弟立刻鞠躬,接着往厕所方向跑去。
    「你也是,要抽菸到外头,饭桌上熏的乱七八糟,也不想想身旁的弟兄会吃到你的菸灰?」靱哥一指朝外。
    「抱歉靱哥!等??等我回来敬你一杯!」那名小弟屁股夹着菸尾朝外衝。
    靱哥无奈一叹,感叹帮里的晚辈越来越不懂规矩。
    想当年创帮初期没一个成员吃得饱,好不容易边境会壮大了,招牌掛起来了,帮会经营得有声有色,却也因为名气引来不少好战份子。
    好战不打紧,重点是生活奢靡,行为不检点,年轻一辈老爱扛着招牌欺压弱势。
    一旁的亲信不禁低声,他出于善意提醒:「靱哥,今天难得过生日,还要大家这么拘谨?」
    另一名亲信小声附和,他们跟随大哥的脚步:「对啊靱哥,难得的日子就让大家放松点吧?」
    「要放松也是我放松吧?搞不清楚谁是寿星?」靱哥没有生气,他语气平淡:「过度拘谨跟守规矩是两码事,成员走在外面就是边境会的招牌,今天在这里为难姊姊们,也不想想我们人一走,人家会把我们传得多难听?」
    吃饭时,靱哥会暗自观察底下小弟,饭桌上能看出很多事,人一醉更是本性外露。
    他刚才就注意到几名小弟要酒促献吻才愿意买酒,要不是今天过生日,这种胁迫弱者的行为他早开扁了。
    作为黑帮,靱哥不会说自己多上道多正义,但黑道也有黑道该守的规矩,帮会更有帮会的坚持。
    靱哥停下脚步,要其中一名亲信为他添酒:「敢问边境会的全名?」
    「边境英雄会。」亲信为靱哥倒酒。
    「要女子献吻才买酒,这种行为英雄吗?」靱哥二问。
    「??一点也不。」亲信为靱哥添满酒:「靱哥别生气,大家可能是喝开了才玩到忘我,我相信下面人对姊姊们没有恶意。」
    「但愿如此。」靱哥用鼻子叹息,在他看来很多晚辈根本没饿过肚子,入帮时恰巧是帮会的鼎盛时期,才敢如此嚣张:「玩归玩,玩过头我一样教训。」
    「靱哥息怒,最近加入的小伙子是贪玩了点没错,但他们很能打,个个都是战力。」另一名亲信试图为帮会新血说情。
    「要说能打,异天门不能打?拾荒者不能打?真要论能打,有原子星能打?」靱哥心头涌上些许怒气:「只论打架,徒论胜负,那我们和爱耍阴招的异天门有何不同?」
    就怕大哥发怒,添酒的亲信只管顺着话讲:「靱哥说的是,我找时间再去和底下人疏通,要他们把人管好。」
    老生常谈,点到为止,靱哥也不喜欢嘮叨,他也知道底下人不喜欢听老人家囉哩八唆。
    靱哥继续他的巡场,期间内,持酒的亲信又开了两瓶酒,连喝数瓶的靱哥脚步依然稳健,从头到尾都没要亲信为他挡酒。
    随后,终于来到最后一间包厢,殊不知前脚还没踏进去,靱哥半个帮会成员都还没看到,就见老闆娘从包厢里踏出,她双手奉上帐单。
    「彰大哥生日快乐!今天真是谢谢彰大哥捧场,这是追加的帐单,再麻烦大哥了,谢谢!谢谢彰大哥!」矮小的老闆娘激动握起靱哥双手,她连续鞠躬五次后才离开。
    靱哥拿起帐单过目,金额比预想的超标许多,而且多出来的款项都来自这最后一间包厢。
    「怪了,我记得当初没订这间包厢啊。」一名亲信疑惑搔头。
    「他奶奶的,也吃太多了吧?」另一名亲信傻眼。
    从帐目看去,这间包厢没叫半瓶酒,但饭菜一整个吃爆,整本菜单来一轮,叫菜叫到宇宙爆炸。
    「无所谓,反正答案就在里头。」倒也不是钱的问题,这点钱靱哥也愿意掏,重点是为谁掏。
    推开包厢门,进到包厢里就见大圆桌上挤满菜盘,桌边堆满空盘,椅脚边躺着几罐喝空的汽水瓶。
    一名少年盘腿坐在椅子上,他捧着大饭锅,用饭勺大口扒饭,配菜方式不是用筷子夹菜,而是将整盘沙茶炒牛肉倒进饭锅里,和大锅白饭搅和吃,相当豪迈。
    见金主入室,少年并未停下狼吞虎嚥,他完全把进入包厢的彰靱当空气,只管大肆咀嚼食物,吃他妈的霸王餐,毫不害臊。
    少年身穿边境会的暴走服,想当然是从店外随便一架重机上摸来的,偷干一件帮会制服,趁乱摸进热炒店的隐密包厢,享受一顿免费大餐,小屁孩的如意算盘。
    靱哥还没生气,他身旁的亲信就看不下去,人已捲起袖子,准备开揍:「操!敢在靱哥的庆生会上吃霸王餐!等着把内脏吐出来吧!」
    少年不予理会,他拿起大汤勺,牛饮煲汤,根本把热炒店当自己家。
    眼看亲信跨出前脚,靱哥淡定地伸手拦阻,要弟兄先缓缓:「我这冤大头都没说话了,你急什么?」
    「可是靱哥??」
    「没事,不过是顿饭,又不是请不起。」
    作为大人,靱哥不想跟孩子计较,他要左右护法先站一旁看着。
    靱哥凑向圆桌,他拉开少年身旁的椅子,就这么悠悠坐下来,坐在那名吃人够够的野小孩旁,更为自己添了杯汽水。
    见「自己的」饮料被人倒走一杯,满嘴饭粒的少年忍不住皱眉。
    「掏钱的是我,喝杯饮料不为过吧?」靱哥凝视杯中浮起的泡泡:「要人家请吃饭可以,好歹说声谢谢?」
    「我没要你请我吃饭啊。」少年边嚼边说,口齿不清。
    「所以这本帐单你要付?」靱哥拿起爆表的帐单夹。
    「没要付啊。」少年一脸理所当然,他欠揍的回话方式令一旁的亲信飆青筋。
    「你不付,那谁付?」
    「谁管他啊,反正不是我付。」
    「你穿着偷来的帮会制服,潜进来吃霸王餐,不就摆明要我付?」靱哥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也可以不付啊,我又没有逼你付。」少年自顾自的谈吐狗屁不通的屁孩逻辑:「反正我没钱,我吃完屁股拍拍就要走了。」
    「那你不付,我也不付,我们都吃饱拍拍屁股闪人,那样店家不是很可怜?」
    「谁管他啊,反正不是我可怜。」少年撕扯酥炸排骨,满嘴干话,满嘴油腻。
    瞧这话怎么说的,可真是比黑帮还混蛋的臭小鬼。
    少年的连番干话令一旁观望的亲信下巴微张,靱哥难忍笑嘴角上扬:「小朋友,你这么说话让叔叔很没面子,今天是叔叔的生日,叔叔心情好,也愿意请小孩子吃喝,但给别人请总该说声谢谢吧?」
    靱哥话到这里,包厢外已传来阵阵脚步,弟兄们一时找不到大哥,这回全找到这间包厢。
    帮会的人这都挤在外头看戏,人们窃窃私语,都在谈论打哪来的小鬼敢骑到靱哥头上?什么饭不吃,居然敢在边境会干部的庆生会上吃霸王餐?是活腻了不成?
    本以为见到大排场,少年会知难而退,想不到他依然故我,还反过来对金主吐了句:「你才该跟我说谢谢。」
    「我请你吃饭还要跟你说谢谢?」靱哥又笑了,他倒想听听这孩子又能道出什么奇葩处世之道:「怎么说?」
    「我知道你是寿星才偷偷摸摸进来吃饭,人家过生日还把人打到掛彩,那种事太坏,我干不来。」少年十分认真地谈吐干话,严肃表明自己脑子没坏,他打从心底将自己的处世哲学视为真理:「你要不是寿星,我会直接走进来大吃特吃,然后你和你的猪朋狗友就会翻脸,然后我就会把你们通通干趴,继续享用我的霸王餐,所以你才该谢谢我。」
    包厢外的弟兄纷纷错愕,靱哥则捧腹大笑,什么跟什么啊?
    活了一把年纪,都活到四十岁了,还是头次听到这么歪的大道理,喔不,是大歪理。
    这已经不是霸道无理,眼前这名恶童根本把自己看作天皇老子,真的是超级敢说,什么屁话都敢放。
    靱哥笑到眼角泛泪:「所以我该谢谢你没揍我?谢谢你给我留情面?」
    「一点也没错。」恶棍少年满意点头,一副「很高兴你能理解、你终于弄明白是非了」的那种嘴脸。
    有趣归有趣,靱哥本不想跟这无厘头的恶童计较,但帮会的面子还是得顾。
    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在边境会的招牌上涂鸦,这件事要传出去,江湖上的人会如何评论?
    何况自己当大哥的,总不能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出糗。好端端过生日,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薛了一顿饱的,他这干部的面子往哪摆?
    机会也给过很多次,是这小鬼不愿走下台阶。
    敬酒不吃,就只能吃拳头了。
    「看来叔叔只能代替你父母,教你点礼貌了。」靱哥有些无奈,他其实不想对孩子动粗。
    长打幼有违英雄风范,只能怪这乳臭未乾的小鬼欠教训。
    而靱哥狠话一出,包厢外的弟兄正要一涌而上,却又被他粗声制止:「敢问边境会的全名!」
    老大的喝斥彷彿暂停键,弟兄们接连停下动作,眾人齐声,洪亮的团结回盪包厢:「边境英雄会!」
    「多名大人围殴一名小孩,这种行为英雄吗!」靱哥二问,很快又接一句:「通通给我退下!」
    即便想为景仰的大哥出气,人人都想海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但靱哥都开口了,边境会成员也只能奉令退出包厢。
    江湖老规矩,一对一单挑。
    靱哥一指后勾,换来一名亲信上前,他直接递了张支票:「砸坏的东西用这去赔,别忘了把弟兄和店里的人支开,外人通通带到安全处。」
    「是,靱哥。」亲信接过支票后便领着弟兄离去。
    而后,狭小的包厢就剩两人。
    靱哥当然不会逃跑,英雄从不避战。
    少年也没落跑,恶鬼总是好战。
    双方都想好好干上一架,拳头是猛者共通的语言。
    靱哥向恶童拋出最后一问:「是常人还是病患?」
    少年冷笑:「都要揍我了,问这个是有差?」
    「根据你的回答,我得控制力道。」若是常人,靱哥便不会发动病症:「我只教训小鬼,不会打死小鬼。」
    只见少年一把脱下干来的暴走服,另一手下扯领口,豪放露出胸前醒目的条码刺青。
    恶鬼嘴溢苍炎,肌肤蓝化:「放心吧大叔!要打就火力全开揍死我,要不今天可会变成你的忌日啊!」
    靱哥放下心中的大石,这下他可以安心教这死小孩做人,成人患者凌虐常人孩童这种新闻他是绝对不想听到。
    病患打病患,没毛病。
    靱哥同样秀出自己右掌心的条码刺青:「很好,这样就是公平对决,龙争虎斗,不会有谁霸凌谁的嫌疑。」
    「少来这套了大叔!堂堂边境会干部输给小孩可是很难看!你最好倾尽全力打爆我!输了别拿什么礼让小孩当藉口啊哈哈哈!」
    苍焰飞扬伴随恶鬼猖狂的笑,少年一跃就往靱哥脸上踹去,他脚燃异色烈焰,令靱哥没能直接拨开攻势,只能先行退开。
    靱哥抓紧时机退步,先退一步再转身给予回击,但少年反应俐落,他将靱哥粗壮的手臂作为跳板,以靱哥的手臂为支撑点,腾空侧翻,宛如体操选手翻跳箱,灵活如猴。
    少年腾空转圈又接一技侧踢,靱哥再次闪过,可这回却被火足擦伤,苍焰灼伤脸颊。
    没给敌人喘息时间,少年落到圆桌上又是奋力一蹬,这次他头顶蓝炎,施展火箭头槌往靱哥撞去,靱哥第一时间回避,就见少年笔直衝破包厢,仅仅被少年擦到,他的衣服就被烈火削出焦黑。
    简单过个两招,靱哥已看出这名少年必定歷经重重洗礼,是多场街头廝杀下的倖存者,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癛。
    少年明显没受过任何正规训练,他是随心所欲拳打脚踢,专注猛攻,只管往死里猛干对手。
    夹带火焰的攻势应是五行症,加上比一般赤炎还要更高温的苍炎,估计是五行症中的亚型。
    在超常症患者的分门别类中,举凡提到「亚型」即与「罕见」和「极危」画上等号。
    「可真是久违的异色炎,挺棘手。」少年的火势令靱哥想起昔日的老同事,先让少年压着打,正是为了观察少年的症状:「上了年纪,是该来点饭后运动提振精神。」
    少年乘热浪袭捲而来,他嘴飆烈焰,四肢末梢飘扬蓝火,攻势宛若火龙捲肆虐,夷平各处。
    恶鬼的拳足浪起炙热,践踏之处烙下黑印,苍炎扫过之地徒剩馀烬,没过几分鐘,热炒店遍地火苗,万物崩解,黑屑纷飞。
    本以为敌方怕被烧伤会持续闪躲,没料靱哥这回连番接下猛攻,少年转眼就意识到自己踢到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坚硬如钢的刀背。
    听闻撞击异音,少年朝靱哥踹了几脚后便退开,他暂且与靱哥拉出距离。
    只见靱哥身体的轮廓化作刀锋般的稜线,细至毛发、牙齿,粗至躯干边缘,构筑靱哥身体每一边线全全钢刃化,映照出刚毅的金属光泽。
    「出招当心啊小朋友,再乱打乱踹,小心断手断脚。」靱哥微笑,由衷认为少年是个可造之材,变成残废可惜,他再次让出台阶:「一物剋一物,好好道歉认错,叔叔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物剋一物?哈!」本以为少年会就此打住,未料他直接送上一竖燃烧苍炎的中指:「你什么时候剋我了?我剋你老母!」
    少年隔空踢出蓝焰,果断从近战转为远攻。
    近身肉搏有被砍断手脚的风险,那就远远放火!
    不能踢刀锋,总能把钢刀烧融!这即是少年想出的对策。
    遗憾的,靱哥也不是笨蛋,他一把拎起大圆桌,熊臂一挥,将圆桌作为飞盘投掷,大圆桌的边线也在同一时间化作钢刃,巨大的夺命武器直往少年转去!
    少年火速后仰,下腰回避夺魂飞盘,不忘接一技后空翻,朝天送上火焰踢,这朝空一踹就把圆桌翻上天去,令圆桌撞破天花板,藏于天花板中的管线崩塌,灯管齐落。
    「你妈的机掰病症!」少年不禁爆粗口,意外靱哥也能将身外之物化为钢刀。
    热炒店能扔能砸的东西数之不尽,远远放火注定行不通。
    没碰过此等对手,少年没来得及思考,就见一罐胡椒盐飞来,他本能用火拳击碎胡椒罐,部分胡椒盐因高温熔化,少部分细微的胡椒颗粒溅到了少年脸上。
    眼睛被胡椒弄得辣疼倒还好,重点是一粒粒细微的晶体也有稜线,有稜线意味能刀锋化,一撮炸出来的胡椒就这么刮花少年的脸,令少年错愕后跌,屁股着地。
    「年轻人有体力,有出色的运动神经和反射神经。」靱哥勾起嘴角,论病症的熟悉度和掌控度,四十岁总不可能输给十来岁:「但老人家有的是经验,世界很大,论揍人和被揍的歷练,我远比你丰富。」
    不甘被人小瞧,少年没两秒又起身追击,什么策略三小他完全不想思考了,自尊心爆炸的他只想速度打爆眼前这位大叔。
    看似恼火,少年接下来的每一击却都精准打在稜线以外之处,这令靱哥有些诧异。
    高速过招期间,还能将招式的落点控制地如此精准,这绝对是种才能。
    连串攻势中,少年巧妙避开刀锋,尽可能将攻击打在刀背上,试图用高温和重击挫败对手。
    少年想打坏刀背,想烧裂钢刀,偏偏再怎么避也避不开人的寒毛,寒毛也有稜线,这也让少年出招的四肢遍佈血痕,手脚被肉眼无法捕捉的细微稜线刮得七荤八素。
    英雄战恶鬼,力量震出的狂风旋起星火,两名猛者紧咬彼此,双方凝视的空气因热气模糊。
    火气冲昏头,失去耐心的少年突然往靱哥的下巴踢去,他明知下巴那处是醒目的轮廓,是万万得避开的刀锋,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往那横踢而去。
    少年急了,躁了,他寧可断脚掌也想踹歪靱哥那长辈说教的嘴脸——这点靱哥也看得出来。
    这孩子栽在这可惜,就给他踹吧。
    靱哥脑海划过此念,他迅速收起下顎的刀锋,不过半秒,下巴就遭受重击,惨遭火足吻顎。
    少年本以为能将靱哥一技踹飞,却见靱哥硬是挺住身子,英雄没有倾斜,更不可能跪地,靱哥反将双手拍向地面,只为让身前的少年见见世面。
    症状突破,万锋齐张。
    剎那间,热炒店的万物全数刀锋化,眼界所及之物的轮廓全都蜕为剑锋。
    看似平面的地板,实则凹凸不平,空气中的尘埃,纷飞的细微颗粒,沙中的极微世界,凡有凹凸,必有稜线。
    若非「绝对平面」,只要不是完美光滑,世间万物皆是彰靱的刀剑。
    靱哥发动症状突破的短短两秒,少年遭到千刀万刮,转瞬即逝的两秒后,当少年回过神时,他已浑身是血。
    可怕的不是被砍,而是怎么被砍,什么时候被砍的都不晓得??
    狂妄的苍炎熄灭,少年没有跪倒,他呆站着发抖,完全不明白靱哥双手拍地时发生了什么。
    他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多处全在飆血,这里一横,那里一竖,身体各处被割划得乱七八糟,皮开肉绽,疼得莫名其妙。
    这是少年打斗至今头一次丧失斗志。
    不行,这王八大叔会某种必杀技,我打不赢他。
    而且刚才他明明能让我残废断脚掌,却还是放我踹脸,这大叔在让我,他手下留情,他手下留情??他妈的他居然手下留情!竟敢瞧不起我!
    「瞧那表情就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见到症状突破。」靱哥俯视少年身下的血雨,少年脚下满是血渍:「你小子很强啊,同龄的孩子里肯定没人打得过你,哪怕成年人,若不是身经百战,应该也会被你揍得鼻青脸肿。」
    靱哥说得没错,这是少年整整十五年以来,初次踢到铁板。
    赢习惯的人,总以为自己最强。
    等碰上绝对碾压自己的存在,才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蛙王。这正是靱哥要教给这名少年的。
    但自尊心爆裂的少年绝不可能谢谢指教,他忍痛撞破墙,痛得一跛一跛,脚踩斑斑血跡,狂奔离去。
    未曾嚐过一败的恶鬼最终落跑,没几秒就不见踪影。
    之于这般结局,靱哥毫不意外,他从容走往焦黑的冰箱,悠哉从中拿出一瓶啤酒,徒手拧开瓶盖,就这么盘腿坐地,再喝一瓶。
    「唉!干完架,啤酒都不冰了,真扫兴。」靱哥坐于焦土上长叹,他本还想用啤酒冰敷下顎,谁知火场温度太高,什么屁都烤熟了。
    战火平息,靱哥的亲信接连赶来:「靱哥!那小子人呢?!」
    「跑了。」靱哥挥了挥手,要弟兄们别放心上,别追着孩子穷追猛打:「无所谓,庆生会被砸场就当消灾吧,游走江湖难免碰上衰事,否极泰来嘛。」
    「靱哥你下巴没事吧?!」见大哥遍体灼伤,下巴还肿了一大块,边境会的其他弟兄关心。
    「不打紧,这一踹刚好醒酒,恰好能再多喝几瓶。」靱哥话完又开始咕嚕咕嚕灌酒,火场激斗,汗流浹背,温啤酒难喝,少说也能解渴,他抹去嘴角旁的鲜血:「顎骨大概是裂了,晚点再处理吧。」
    不愧是亚型病患,个体力量和同症状的患者相比高出数个档次,正常十来岁的小鬼最好能踹出这种力道??
    要不是自己够耐打,被踹脸的对象要不够硬,整颗头颅早飞到银河系外了。靱哥心想。
    「那小子八成是前阵子在异天门ktv搞事的元兇。」靱哥伸出两指,要小弟递菸。
    「您是说有人把ktv自助吧扫光的事?」几名小弟倏忽想起道上传闻。
    「是啊,跑到人家场子大吃特吃,吃饱还打人,打完人就跑,异天门说兇手的症状是蓝色烈焰,十之八九是五行症。」话到这里,靱哥起身走往残馀的烈焰,他靠向地面剩馀的苍炎,用蓝火的馀焰点菸:「这火焰还真眼熟,那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傲,完全就是恶鬼啊??」
    靱哥道出此话时,边境会的弟兄接连哽咽,他们知道靱哥在说谁——那头被帮会驱逐的恶鬼。
    耀武扬威,嚣张跋扈,滥杀无数的绿色烈焰与英雄的准则背道而驰,桀驁不驯的绿火终被自己掀起的仇恨反噬,遭修罗踏熄。
    那名少年说不定是恶鬼之子。
    说不定是朱荼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