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44节
似乎有些意外。
看了眼那平平无奇的几块小得小气的点心。
轻轻抬眸,又抬眼看了眼立在榻前那道绯袍身姿。
似挣扎犹豫了片刻。
终于,绷直的脸上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细缝,只见安阳嘴里轻哼了一声,随即矜贵又优雅的伸出手,从那平平无奇的黄油纸包中捏起了一块梨花膏,缓缓送入了嘴。
梨花膏味道清淡,糕点入口即化。
没有什么味道。
不过,用完后,口有余香。
“如何?”
顾青山见安阳赏脸般小口小口吃着,嘴角一勾,低低问着。
安阳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懒得搭理他,良久良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复了,这才有些傲娇的评了二字:“凑合。”
顾青山闻言勾着唇,顿了顿,只忽而直起了身子,看着安阳道:“为夫今日奔走一日,不知,尚留饭否?”
顾青山卑微的向郡主讨着饭。
安阳闻言,这才扯了扯嘴,视线淡漠的扫了顾青山一眼,随即掠过他冲着身后侍女吩咐道:“那便传膳罢。”
侍女们应声而去。
顾青山闻言,悄然松了一口气。
看吧,靠山山倒,倚墙墙塌!
靠人不如靠己!
靠别人,怕是没饭吃!
第42章
话说这日的晚膳竟出奇的丰盛, 然而许是过于丰盛了,只见侍女们将一道道菜肴呈上来后,顾青山定定看着,不多时, 眉眼渐渐蹙了起来。
只见这日上的菜肴略有些奇特, 桌上一道凤爪, 一道秘制卤猪蹄, 一道猪心炒猪肺,最后看到由蕉月呈上一道秘制猪头肉时, 顾青山清冷淡然的脸上终于没能忍住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只见他嘴角微微一抽, 朝着身旁之人看了一眼, 顿了顿, 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那道秘制猪头肉上。
只见那猪头肉并非是片好了,精心装了盘的那种, 而是, 就是一道偌大的猪头直接端上来了,有眼睛, 有鼻子, 有耳朵, 还有嘴的那种, 尤其那双偌大的、略微肿胀的,油光发亮的猪嘴直接怼着他摆放到了他的跟前,一抬眼, 猛地看上去, 恐怖如斯, 好像下一刻就要猪嘴大张, 将他一口吞之入腹似的。
顾青山默默看了片刻,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同。
只见这桌子又是鸡爪,猪蹄,又是头,又是爪子,又是蹄子的,这顿饭,可是有何暗示不曾?
虽说他以往随军时,甭说猪头肉,就连生猪生鱼肉都是张嘴便来,这样的画面还是唬不了他的,不过,对于身侧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来说,这样的“特色”显然不是她该有的口味才是。
甭说这油光发亮的猪头肉了,顾青山敢确定,就连那几道爪子、肝啊,心啊什么的,这位眼高于顶的郡主活了这十多年,怕是连尝都没尝试过,整个桌面上的,怕是唯有那到秘制猪蹄她才堪堪勉强尝过一二,还是得由侍女们剔了骨,精心装盘,一片一片片得大小一般无二,精美得娇艳欲滴般,这才能免开她的尊口,尝试一二。
所以,顾青山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今晚这一桌,怕是“特意”为他给准备的,原是一顿鸿门宴啊!
得了,原来还没完。
顾青山默默看了片刻后,只随手举起筷子,夹了一块剔了骨的猪蹄肉放入郡主的碟子里,自己则默默夹起一块猪肝,淡定尝试着,好似对眼前这离奇的一幕浑然不觉,良久,嘴上状似随意道:“听说今日乐夫人来了,若在府中闲来无聊,郡主往后可将友人唤回府中小聚,或者让明月陪同你外出转转,散散心。”
顾青山淡然说着。
身侧安阳闻言,挑了挑眉,看着碟子里的那块猪蹄肉,没有动筷子,而是转而从方才那个油纸包里继续优雅的捏起了第二块梨花膏,继续尝试着,只见她用手捧着,一路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微抿了下,让软糯的点心在唇齿间化开,这才将剩余大半块点心重新放回了纸包里,这时,身后的绿云送过一盅茶,安阳接了过来,润了润喉,漱了漱口,这才再次拾起那块点心,扫了眼身侧的顾青山,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道:“听说夫君历来同安伯侯府的那位郑世子交好,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人是如何看待那位郑世子的?”
安阳淡淡问着。
语气好似稀松平常。
然而顾青山敏锐的探听到这番话中的话里有话,想到今日乐夫人来后,郡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想了想,只目不斜视道:“其实……也不大熟。”
顾青山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就少年时年龄相仿,有过些交道,成婚后这么久,也就暂时在安伯侯府和县主的宴上见过两回,暂且并无多少私交。”
顾青山措词着,眼观鼻鼻观心的说着。
安阳听了,却不由翻了个白眼,听他的鬼话!
好吧,回京后姑且只见过那郑嘉行两回,这一句安阳暂且相信,因为回来不到俩月,又加上他上任后忙得两脚不沾地,确实没有功夫出去鬼混,这话,她信。
不过,什么叫做有过些交道?
以往在皇家学院时,她又不是个瞎的,但凡遇到,哪日不是跟大皇兄,跟那郑府世子三人同进同出,都那样了,竟还只是……打过些交道。
呵,不老实。
安阳嘴里不由冷哼了一声,不过,这话她又仿佛无法佐证,对方死不承认的事情,她总不能按着头承认罢,人指不定还会说,你跟丹旸县主还日日斗天斗地,不也日日同进同出?可怎么就没人说你们俩亲如姐妹了?
当然,现如今安阳同丹旸交好,此话安阳可理直气壮的回怼。
不过,你有你的说辞,我有我的说法。
总不能跟个三岁孩童般,与他斗起嘴来罢。
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横竖安阳是深信不疑的。
大皇兄赫连英可从来不是个“正人君子”,至少在感情这方面从来不是,他那后院的美人没有几十个,少说也有十来个,本来以为那个郑嘉行是个难得一见的良人,如今却在安阳眼前彻底落下了神坛。
三人行中,毙掉了两个,另外一个会是清白之身?
安阳深表怀疑。
这样想着,安阳忽又道:“听说今日城中发生了一桩命案,正是由夫君审理的,镇日憋在府中无聊得紧,夫君给安阳说道说道这桩案子吧!”
安阳一边轻咬着点心,一边淡淡问着。
顾青山想起方才进院的那个火盆,想了想,一脸正色道:“案子凶险,郡主还是不听为好。”
安阳却眯了眯眼,脸上温柔笑道:“可是,安阳想听。”
安阳笑眯眯的扫了身侧“夫君”一眼,脸上的神色温柔,似个温柔贤妻,然而那双眼却微微眯起,里头仿佛寒光暗现,那双殷红红唇下的贝齿也微微咬着。
两种极度相反的情绪完美的柔和在了同一张脸上。
让她绝美的脸面,平添了几分妖冶的美,像是一个口含蛛网的妖精,好似稍有不甚,下一刻,便要口吐蛛网,将他彻底绞杀似的。
顾青山见状,嘴角微抽,一时放下了筷子,摸了摸鼻子,片刻后,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看着身侧的妻子,忽而轻笑了一下。
安阳瞪道:“夫君笑什么?”
顾青山却笑而不语,不多时,只将手中的茶盏归还原位,定定的看着身侧的妻子道:“就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罪犯已认罪伏法。”
安阳挑眉道:“听说是桩杀夫案?”
顾青山颀长的手指按压在了眼眶上,顿了下呼吸,道:“是。”
安阳这时忽而取一旁的匕首,嘴上淡淡道:“听说那死者丈夫联合外头的狐媚子屡屡欺凌自己的妻子,将妻子打得浑身是伤,身上没块好肉不说,还意图联手将自己的妻子发卖进妓院?”
说到这里,安阳语气一凛。
顾青山却看着她手中白光森森的匕首,双眼一闪,道:“是。”
心里则想的是,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长舌妇,这么快就将这桩案子传到郡主耳朵里了,竟还有如此诸多细节。
让他给揪了出来,一准军法伺候不可。
安阳顿时呵呵两声,语气一转,又道:“听说是妻子察觉后,一举将她那烂了心肝的丈夫给反杀了,还砍其头颅,剁其手足?”
安阳说这话间,忽而亲自上手,举着那白光闪闪的锋利匕首,伸向了顾青山……身前那道肥腻可控的猪头肉。
顾青山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又见那白花花的刀口对着猪头肉,也好似正对着他,立马正襟危坐着,一脸“殷勤”道:“微臣来为郡主取肉。”
却见安阳将匕首一扬,不多时,一手举着匕首,一手抓着一猪耳朵,只见眼明手快间,便是咔嚓一声,等到顾青山缓过神来时,只见郡主一个手起刀落间,便已将那厚厚的猪耳朵给片了下来。
一时冲着顾青山扬起那块比她巴掌还要大的猪耳朵肉,笑眯眯道:“杀得好,若换作本郡主,本郡主哪能如此轻易放过那等烂了心肝的混账东西,一准剥起皮肤,抽其筋骨,挖其双眼,再将其猪耳朵割下来做下酒菜吃。”
安阳笑眯眯的说着,不多时,一双满含春水的桃花眼情意绵绵的落到了顾青山脸上,只盈盈笑着,看着他道:“夫君,你说呢?”
顾青山对上郡主情深意切,温柔如水的笑脸,又看了眼眼前缺了只耳朵的猪头脸,一时,脸上只强行挤出了一抹淡笑,道:“郡主……说的是。”
安阳听了,仿佛一脸满意,不多时,只将手中的那只比她巴掌还大的猪耳朵温温柔柔的放入了顾青山的盘子里,随即,温柔浅笑道:“夫君,请,给你当作下酒菜吃。”
顾青山看着自己盘子里那只肥腻腻的猪耳朵,又观其切口,平整光滑,刀功莫名……出奇般的利落。
顾青山一时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便见侍女们恭恭敬敬递送了巾子过来,郡主拿起巾子,将每一根手指头细细致致的擦拭赶紧了,末了,将巾子递还给了侍女,催促顾青山,道:“夫君,吃啊,夫君今日破案辛苦了,安阳来给夫君斟酒。”
话一落,侍女们将早已备好的酒端了过来。
郡主亲自接过酒壶,贤惠贴心的给顾青山斟了一杯酒。
顾青山看着眼苡糀前的酒,以及盘子里的猪耳朵,他能说,他这会子……已吃饱了吗?
于是,之后的晚膳话题变成了——
“夫君会不会觉得安阳……过于凶狠呢?”
“怎会?郡主一向……温柔宽顺。”
“那夫君他日若同那丈夫一般,联合外人算计安阳,安阳该如何是好啊?”
“为夫……不会。”
“那万一呢?”
“有如……此耳?”
一顿晚膳,一场鸿门宴至夜深,终于就此落幕。
当然,只是顾青山如此以为,如果没有深更半夜,骤然惊醒,骤然看到手捧蜡烛,一身白衣,披头散发,不言不语,缓缓飘到他跟前的那个女鬼的话。
第43章
不知是不是白天被乐文卿那番话给气到了, 还是晚上对他顾无忧的“敲打”和“捉弄”依然没能让她成功泄气,于是,当晚安阳竟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到上元节那日,她跟赫连毓一起溜出宫玩, 她们都回到了少女时代, 她跟赫连毓还是好朋友的时候, 两人亲密无间。
上元节的灯会璀璨夺目, 各种千奇百怪的灯笼,憨趣可爱, 安阳看上了一个金鱼摆尾的金色灯笼, 觉得惟妙惟肖, 可爱极了。
灯会上的灯笼可以猜谜获得, 也可以用钱买, 安阳自幼身子弱,念书不多, 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 于是,她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用了最轻松又便捷的一种方式, 花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