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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坠落

      精神病院每两周就会有一天时间,让病人在前院开阔的草坪上活动。
    听到可以出去的姜慈年,给黎冬肚子排空了尿,洗了澡,换上了一件新裙子。
    他咬着裙子后的标签拽掉,这是他特意让医生给他买来的,他在杂志上挑了很久,唯独觉得这件最适合黎冬。
    天蓝色雪纺裙,白色蕾丝边领口打成了蝴蝶结,黎冬适合这种颜色,让她看起来纯而无害。
    长裙盖住了她腿上的石膏,左脚踝绑着一条粗沉的铁链,另一头缠绕在了轮椅上,以防万一,姜慈年还是怕她逃跑。
    他又给她披了件毛衫外套,推着轮椅,在医生的陪同下走出了病房,来到前院的草坪,把她放在太阳光下晾晒。
    开阔的草坪没有任何植被遮挡,四周高墙之内的环境一览无遗,方便医生观察每个人的状况。
    姜慈年蹲在轮椅旁,握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草地上满是病号服的人们,漫不经心来回转悠着走动。
    他将头轻轻靠在轮椅的扶手,享受着片刻的宁静,黎冬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仰起头呆愣望着天空,也不顾光线刺眼,照得她视线里白茫一片。
    冬季快要结束了,暖热的光晒得人浑身舒适,她刚洗过的头发格外蓬松,阳光在发丝的边缘勾勒着金色的弧度。
    风混合着光线灼热的温度,轻抚在脸上又凉又轻。
    姜慈年抬头看她的时候,黎冬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想让她醒来陪他说说话,就像之前恋爱时,热情地对着他表达爱意。
    姜慈年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贪图黎冬的爱,这对他来说格外不现实。
    不知道她在这样舒服的环境下,能不能让她多吃点东西。
    想到这,姜慈年站起身,看了一眼身后正在巡逻的医生们,他打算回到病房,将她没有吃的早饭带出来喂给她。
    黎冬闻着扑鼻而来的泥土芬香,闭上眼睛都是阳光刺眼的重影,她缩在轮椅中,极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保存着温暖的体温。
    前方传来躁动的声音,紧接着身后医生大吼着跑上前:“干嘛呢!”
    黎冬睁开眼,草地上有人在打架,三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躺在那撕扯在一起,白大褂的医生们四面八方地涌来,有的人手中甚至拿着针剂,准备随时扎下去。
    黎冬愣了片刻,随即,她发现姜慈年不在她身边了。
    不久,姜慈年端着餐盘来到草坪,看到原来的位置空无一人,轮椅和黎冬一起不见了。
    餐盘被他扔在地上,里面的粥翻滚出来打湿了草地,姜慈年疯狂朝着那块空地跑去,不停转头张望,黎冬穿着蓝色的裙子,他能清楚地分辨。
    方才打闹的三个病人已经被强制分开,医生们拖着被药物稳定下来的病人回到病房里,姜慈年逮到一个医生指着刚才那块地:“黎冬呢!坐在轮椅上的人呢!”
    医生被问得一怔,刚才的哄闹让医生们都聚集了过去,没人在意那块地方。
    姜慈年怒骂着放开他,往草地的另一头跑去。
    开阔的地形没有任何遮挡,即便如此他仍寻不见黎冬,她不可能跑出精神病院,唯一的可能,是去了住院部的大楼里。
    “操!操!”
    他就不该把黎冬一个人放在那,等把她给抓到,他要拿着一捆绳子把她绑在身上!
    姜慈年朝住院楼里跑去,抓住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医生质问:“见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生没!穿着蓝裙子!”
    医生指着身后的楼:“几分钟前进去了,她是你的家属吗?你是几号房的病人,你的主治医师呢?”
    黎冬没有穿病号服,被人误当成家属一路通行。
    姜慈年面目狰狞掐着他的衣领怒吼:“操你妈!你他妈没看到她脚上绑着的铁链吗!”
    身后传来尖叫声,姜慈年回头,草地上的人,对着楼顶蹦跳着举起双手呼喊。
    他抬起头,望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顶上方,心脏猛地悬起。
    姜慈年满脸错愕,紧随其后的恐惧朝他理智席卷而来,他撕心裂肺地怒吼,咆哮的声音几乎整个席卷了空旷的前院往上回响:“黎冬!”
    烈日当空,阳光肆意往下直射,她渺小的身影出现在房顶的一角,浓光的照射下,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楼下的医生们紧急出动,就在姜慈年要跑向楼里时,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扒住了铁栏,费力撑起身子,毫不犹豫地往下翻去。
    姜慈年的心脏像是被人直直插了一刀,癫狂地嘶吼到脖颈赤红。
    他亲眼看着黎冬是怎么毫不犹豫地从房顶一跃而下。
    姜慈年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狂风般翻卷而来的绝望,脸色苍白,细密的汗珠从他爆筋的额头流淌。
    她身上披着的外衫从空中坠落。
    轮椅的把手卡在了栏杆的缝隙里,黎冬脚上的铁链牢固拴着轮椅,整个人倒挂在高楼外侧,裙子直接倒翻在了她的脖子上,长发披散着往下垂坠。
    整个人像一具尸体般,在半空中晃荡着摇摇欲坠,只有一条铁链,拴着她的脚,让她在六层楼的高度上来回晃荡。
    姜慈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楼里跑进去,腿软得让他几次跌倒在楼梯,膝盖不停地往下跪,坚硬的棱角磕得他感觉不到疼痛。
    巨大的恐惧面前,视线里的景色天旋地转着,欲有一股呕吐从他胃中翻涌,姜慈年停滞了呼吸,疯狂往楼梯上奔跑,他不能停下来,仿佛心脏会直接停止了跳动,连电梯都忘了坐。
    姜慈年跑到楼顶,黎冬已经被医生们联合救下,姜慈年摇摇晃晃跑过去撞开人群,把拽上来的人猛捞过来抱在怀中。
    他双腿没了力气跪在地上,手臂剧烈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把昏迷的黎冬紧搂在怀中,将她瘦小的身体夹得几乎变形。
    姜慈年把脸贴在她的头顶,喉中无法抑制急促的喘息声,随着眼泪横流,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哭喊。
    “呜……呜呜呜,呜啊!”
    他的哭声震动着身体,眼泪鼻涕满脸乱淌,悲痛的哭喊声久久不断,嘶哑的嗓音叫声凄厉。
    放声悲鸣的惨状,身旁的医生们拿来了镇静剂。
    没人知道姜慈年该多庆幸黎冬没有出事,否则他不会放过自己,哪怕要和她共赴黄泉他也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