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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第384节

      她打算让她坐火车走,去找祝颜舒他们。
    虽然只有一个方向,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她没有明说让吴小萍自己走,而是借口需要她为她送一封信,打算就这样把她送上火车。
    吴小萍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长了一些肉,但仍是瘦得厉害。
    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孩子独自上路,危险是必然的。
    而她却找不到一个可托负的对象保护她。
    这让她感到自己失职。
    她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找到祝颜舒他们的踪迹,跟上去,哪怕不能,也能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活下去。
    为了训练吴小萍,她把她在学校学到的卫生医疗知识全都教给了她,让她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假称自己是一个护士,若是遇到军队,能被送到军医那里就好了。
    她还把傅佩仙的信找出来,写了一封信给傅佩仙。虽然未必吴小萍能遇上,但假如遇到了就是幸事,希望傅佩仙还记得她,能多照顾吴小萍几分。
    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准备这几天就送她走。
    写完劝学信后,她又看了一遍,改了几处不合适的词句,就交给通讯员送到报社去刊登。
    九点半的时候,接线员通知她有一通电话是从日本租界打过来的。
    接线员:“祝女士,那边称自己叫贵子,是个年轻的女士。”
    祝玉燕:“我知道了,接过来吧。”
    接线员:“祝女士,职责所在,我需要对这通电话录音。”
    祝玉燕:“可以。”
    接线员:“祝女士,接过去了。”
    一段停顿过后,电流声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喂,燕姬,我是贵子。”这个声音颤抖的说,“我非常想念你,你能来看望我吗?今天就来。”
    这通电话可疑到了极点。
    可疑到苏纯钧不到三十秒就过来了。
    显然刚才监听这通电话的人就是他。
    苏纯钧在纸上写“拒绝她,这是陷阱。”
    祝玉燕对着话筒没有吭声,她与苏纯钧交换着眼神。
    铃木三郎跑了,铃木家被烧成了灰。
    赵书理被刺身亡,刺客极有可能是日本人。
    苏纯钧和她在外面散布了许多对日本不利的情报。
    她和山本,和日本人之间的温和假相已经不存在了。
    这通电话,绝对不是善意的。
    但打这通电话的是金茱丽,她是唯一一个无辜者,也是她最初想要救的人。
    假如不是因为那个关于兰花的情报引起的这一切,可能她早就在她的计划中被铃木佳子约出来,约到铃木家作客,而她也能趁机救人。
    到现在为止,她是不是已经不能在救她了。
    要放弃她了。
    听筒对面的声音仍在颤抖,金茱丽的声音很细小,她很不安,很害怕,她在不停的说话,在假装一切都还好。
    最后,她甚至开始背起英文诗。
    她快疯了吧,快要被逼得崩溃了吧。
    祝玉燕望向苏纯钧,她从桌上抓了一支笔在纸上草草的写“兰花”,然后圈起来。
    写完,她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对电话那头说:“好啊,我正想去找你玩呢。你的身体还好吗?病好了吗?”
    听筒的另一边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答应。
    很久很久之后,另一边才传来声音,尖细颤抖的英语:“我还好,还不错。我……我等你,朋友。”
    祝玉燕挂上电话,抢先对苏纯钧说:“这是一个机会。”
    苏纯钧能明白她的选择,甚至他在她的这个立场上,可能也很难袖手旁观。他们已经救习惯了,假如有人向他们伸手求救,他们无法置之不理。
    可他无法消气!
    他非常愤怒!却无可奈何。
    “什么机会?”他气呼呼的说。
    祝玉燕:“我可以利用兰花。”
    苏纯钧:“兰花可能正是日本人制造的假情报!”
    ——除非,你就是真的兰花。
    祝玉燕肯定的说:“我不是兰花。但我可以是兰花。”
    苏纯钧:“什么意思?你认为你可以伪装成赤*吗?要知道,日本人对赤*会更残忍的。”
    祝玉燕:“现在,我们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金茱丽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必须要从一开始就掌握主动。”
    没有金茱丽,也会有下一个来引他们上钩的诱饵。
    既然这样,选金茱丽更方便,因为她更了解金茱丽。
    祝玉燕:“我可以借金茱丽的嘴,透露一些情报,假装我是一个重要人物,就像兰花那样,身居高位,知道许多情报,日本人要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他们就不会在这一次直接干掉我或是抓住我用刑,我们就成功了,就又争取了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变劣势为优势。失败的话……”她咬咬牙,“失败的话就是一个死呗。但我觉得他们不会只想干掉我,肯定也想干掉你。假如我去找金茱丽后,他们紧接着又想办法抓你,那肯定是我们俩都有危险。但只要他们暂时没有对你动手,那就有极大可能会把我放回来,我们的计划就会成功。”
    苏纯钧:“这太冒险了!”
    祝玉燕:“每天都有危险。但我觉得,山本让金茱丽来找我,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我来操纵你。”
    苏纯钧:“你有没有想过会遭遇到什么?”
    祝玉燕深吸一口气,说:“老实说,我想过。毒*或强*吧,这两种对人的意志和精神的折磨都是最厉害的,后一种对女人尤其如此。”
    苏纯钧:“所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祝玉燕:“我想赌。赌这一次去,山本不会图穷匕现。第一次,可能是试探。当他们发现没有进展后,才有可能上手段。而我只要显得更愿意合作,比如,我会愿意背叛你,或是你会愿意背叛*,那就……”
    苏纯钧打断她的话,“这样吧,那你就直接对山本说我打算背叛国**,愿意当日本人。”
    祝玉燕一怔,反应过来:“现在?就是,能行吗?”
    苏纯钧:“对,就这么对山本说。我愿意当日本人,改姓,认山本当爹。”
    祝玉燕:“倒也不用这么牺牲自己吧。”
    苏纯钧:“没事,我爹不会介意的。”
    祝玉燕:“……他老人家有你这个儿子,也是三生有幸了。”
    第425章 如果没有遇到你
    大概因为提起了苏老师的父亲,祝玉燕突然之间就好奇起来了,以前她从未问过他老家的事,因为她觉得他的过去不重要,既然他都离开家乡了,她也应该照顾他的心情不再提起。
    结果现在想起来,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夜色温柔。
    她与他,可能都想聊一些不是此刻、现在的事。
    于是就来聊一聊过去。
    她一口气提出了许多问题。
    他的父亲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他的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他家里有几口人?小时候有没有养宠物?家里有佣人吗?是不是像《红楼梦》里一样有许多在他家繁衍了好几代的下人?
    有没有从小住在他家的表姐表妹?
    苏纯钧笑起来,搂着她,两人一起坐在床上,靠着枕头说话。
    他柔声说:“表姐表妹是有的,表哥表弟、堂亲也有不少,都是依附我家生活的。小时候听下人说这都是穷亲戚还挺讨厌他们的。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失去土地和生计的人都挺可怜的。”
    他也是留学过后才知道什么是旧社会,也因此懂了许多生产关系和劳动力,什么是技术革新这些新概念。
    回国时,他是想过要大干一场的。
    “我家的姓氏在当地算是一霸了,当地九成都是我家这一姓,分出好几百支来。不过亲戚之间都不太熟。”
    “我家是大地主,每一支都有出去当官的。家训之一就是要读书考秀才当官,男孩子都是从小挨着打上学,女孩子都要嫁个当官的才叫嫁得好,不管这当官的是二婚还是几婚,多大年纪,有没有孩子小妾。我姐姐嫁的就是个比她大得多的男人。”
    “家训如此,你也可以想像我家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家里的气氛很封建,我姐姐是裹小脚的,家里堂亲姐妹、表亲姐妹,娶进来的媳妇和小妾都是要裹脚的。因为裹脚的才是小姐,大脚的那都是家里要干活,是穷人,既然穷,就不可能是读书人家,这样的人家就不能结亲,更不能结交。”
    苏纯钧说着摸了摸祝二小姐的脚,笑着说:“你这脚没裹过,我就觉得好。”
    祝二小姐踩在他手上,说:“外国女人也不裹脚。本来就不该裹脚。”
    苏纯钧:“是啊。裹脚是陋习。我们那个地方,说是大家小姐才不裹脚,事实上镇上的楼子里的姑娘都裹脚,难道她们也是大家小姐吗?裹不裹脚,本来就不该是女人的美德,更不应该标榜出来。但风气如此,从上到下没有人想过要变一变。”
    他叹了口气。
    “家里那些穷亲戚,就是虽然也努力读书了,但没能当上官,父亲祖辈没有当上官还能有田产有房舍有下人能读得起书,到了孙子这一辈就不会再有钱了,田产房舍都当了,下人也卖了,自己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当然更不可能去做工,只能到亲戚家讨一口饭吃。这样的人多得很,我家当时因为父亲要名声,愿意收容接纳穷亲戚中的上进之人,博一个善人之名,好叫别人都说他是好人。被赶出去的穷亲戚就只能流落街头等死了。”
    “这样的人,不止我一家有。镇上家家都有,每家每户都有几个提不起来的穷亲戚。”他笑着说。
    “我在外国上了学,立志回国后要在家乡开办工厂,这样就可以给穷亲戚们一条新的工作之路。帮他们重新立足。我当时觉得这是百年之计,只要做得好了,我家一定可以重新成为家乡的龙头。”提起从前的幼稚念头,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祝玉燕却觉得这正是苏老师会有的想法,他肯定是有野心的,当时想要继续帮助家族壮大势力,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真心想帮助别人。
    用另一种说法就是“合作共赢”。
    只有发展更多的同行,把更多的人卷入到他的事业中来,事业才会成功。
    当然,这个梦想在回国后就马上破灭了。
    苏纯钧:“我爸爸是个老头子,他娶妻很晚,像他这种男人,都不肯早早娶妻,一定要等功成名就以后再娶,这样才能娶到最好的妻子。我父亲三十多才回家乡娶了我娘,我姐姐嫁人的时候,我姐夫都四十多了,比我姐大三十岁。他们都是功成名就后选了一个最能配得上他们的妻子。要是早娶了,肯定娶不到家世优秀的妻子,这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现在说起家乡事,他不再有怀念,但也不再有怨恨,就像说故事一样,讲给他的妻子听,好抚慰她惊惶难安的心灵。
    “我的父亲虽然晚娶,但家中早就有妾。他最大的一个妾早早就去世了,家里还有她的小灵位。她不能入祖坟,灵位寄在我们当地的一个香火灵盛的庙里,我娘还带我去上过香。我娘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对家里的妾都很温柔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