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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膝下

      自先帝去世,车太后扶赵平即位,对先帝其余子嗣赶尽杀绝,逼太皇太后自绝于南下奔逃之路。
    车太后大权在握,党同伐异,听信宦官谗言佞语,诛能臣贤士。
    戎狄来犯,举国上下几无参军男丁,于是割地和亲以钱财贿买,无所不用其极。
    大梁国运将尽,这是父亲自小教给自己的事。
    裴鹤之驾马去柳家别苑。今日谢莱也在,他已向自己禀明天机泄露之事。
    先帝在时,大梁不过强撑起偌大骨架,其实那时便已摇摇欲坠。
    上有世家大族挥霍无度,官场之上人人自危,唯向太监折腰佞臣如鱼得水。
    下有百姓苦于繁苛赋税,吏治贪腐经久不绝,买官之风大盛,钱财贿买轻易可颠倒黑白。
    父亲身体孱弱,他在朝野是躬身讨好车太后及其常侍的白脸奸臣;进到北静王府,父亲又成为病榻缠绵,却对自己管教甚严的父亲。
    裴鹤之一身红衣,手执金辔,马嘶声破开雨幕。
    柳家别苑早有小厮迎他,裴鹤之将马交给他们便大阔步进去了。
    柳辞今日一如初见那日,她着一身绿罗裙,冷脸面对自己和谢莱。
    “谢夫人”
    裴鹤之心中慌张,雨水如柱,从他发冠上衣袍中蜿蜒穿行。
    雨下了两天,一时比一时要大。
    柳辞往日插科打诨  自作聪明的笑容不见了,今日的谢夫人冷冷清清,距自己千里之远。
    谢莱不紧不慢地喝茶,甚至在杯沿上掀磨盖子,仿佛置身事外,读不懂气氛。
    裴鹤之不换衣服,淋得像落汤鸡,但是强撑出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
    “聪明如你,其实早该知道了,这件事是谢莱做得不周到。”
    柳辞哼笑一声,“我以为你来,是要和谢莱商议着杀我。”
    “你又何必总让他唱黑脸?”
    裴鹤之心中忽然痛不可言。
    话本子中写才子佳人相遇一眼千年,什么是一眼千年?
    他贯来不是个爱把玩文字的人,可现在倒是觉得,今日与柳辞的会面就是一眼千年。
    柳辞与他像是七岁那年精心宠爱的狸奴,像是十三岁时风流灵巧的姐姐灵香,像是十五岁时与自己和而不同的寒门密友。
    如今物是人非,上述生灵都步入往生路,可是柳辞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如果柳家归入我们,又何必谈打打杀杀?”
    裴世子面上笑容不变,自顾自捡个好地方坐下,不拒花菱翠儿给他擦拭水渍。
    “这事着实小题大做了,杀了你那么些人,谢莱才是该罚的那个。”
    谢莱听到自己被点名,诧异地抬头。
    “姓裴的,这可不像你。”
    裴鹤之臊眉搭眼看这个不识趣的人:“你和柳辞一起长大,不如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莱闻言,沉默半晌,不再插话。
    于是裴鹤之又捡起话头说道:“虽然我与谢夫人相处时间甚短,但你的秉性我最清楚,聪明人都最爱作壁上观,何况是你?”
    柳辞依旧冷脸,但气场缓和了些。
    “柳家不会掺和此事,整件事只有我和翠儿两个外人知道,若是信不过我们,大可以将我俩拘在这幢别苑儿。等你们事成后再放我们出去。”
    “我不会拘着你,但翠儿要跟我走,我承诺会保她安然无恙。”
    “柳辞,你和寻常女子不同,朝野中事,我不信你半点不闻。你是作画千红芷窟想庇佑天下女子的人,现如今数万万平民百姓苦不堪言,你又怎会不知?”
    “裴某在做决定时就已经压上身家性命,柳家若能助我一臂之力,裴某不胜感恩。今不敢许诺让家父官拜三公,但裴某若是取胜,定然保柳家万世荣耀。”
    柳辞看着给自己跪下的裴鹤之,疑惑感动恨意齐齐涌上心头。
    “给我几日考虑时间。”
    她原以为自己会迎来狂风暴雨,可能不仅攻略任务无法达成,就连柳家所有家小都会命丧黄泉。
    今日着实大出所料,裴鹤之不杀她,反而要来拜她。
    但若她不答应裴世子所求之事,怕是依然性命难保……
    谢莱看跪在地下的裴鹤之,又看看莫名转劣为优的谢夫人,心中充溢郁郁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