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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85节

      第91章
    王承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肃,她缓缓摇头:“我不信。我不听你说,我看你怎么做。”
    这一夜李肃把王承柔搂在怀里,一下都没有松开,她也不累,姿势都不换,只肯背对他。李肃盯着这似乌发掩背的美人图看了半宿,他失眠了。
    他是不怕王承柔杀他,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有这个念头,是怎样的恨意会令她幻想出无数杀他的方法与瞬间。
    李肃的心有些凉,他曾相信只要她重回他的怀抱,只要他这一次好好待她,不再负她,时间会治愈一切。哪怕她不会原谅他,哪怕她心不在他这里,但至少可以携手共度一生。
    但现在,李肃有些不确定了。可要想让他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夜二人相安无事,二人却也都没有睡好。李肃走的时候,王承柔是知道的,她在听到他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一下子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李肃与王承柔约定带她去看赵陆的这天,早朝的时候,内侍唱读了公主的封诏,下面朝臣如他立皇后时一样,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一众朝臣,纷纷呈上奏表,皇后尊位已定,圣上该早日充纳后宫,选秀一事应着手准备起来。
    对此李肃只一句话:“容后再议。”
    众臣虽对这个结果不满且意外,但今日是第一次提出,又值帝后大婚不久,圣上推后不准,尚能理解与接受。所以,并没有再谏。
    下了朝后,李肃换上普通常服,坐了龙辇一路来到元尊殿,他本想提示王承柔也像他一样换上出宫需要穿的常服,但见她早已装戴好,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她对赵陆的事是真上心,早就做好准备等在了这里。
    李肃忍下这份不舒服,拉起她的手一同乘坐龙辇来到宫门口。
    李肃先下车,伸手接下王承柔,再拉着她走到早已在此等候的银龙身边。上马前王承柔问:“这是要去哪?”
    李肃:“不是你要见他吗。上马,我带你去。”
    王承柔看了一眼旁边管青山的马,道:“我要自己骑。”
    李肃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了:“把马鞭给她。”
    从管青山手中接过马鞭,王承柔纵身上马,一瞬都没有耽误,她缰绳一拉,腿上用力,马儿跑了起来。
    李肃没有即刻去追,他看着那道纤细羸弱的身影焕发出力量,是与她往日娇美不一样的风采。
    他并不怕她跑得太快,他早就布置了下去,跟随在明面暗面的人本就不少,沿途也设有保护,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掉。
    而且他也知道,她不会跑,她的牵挂挂满全身,她走不了。
    “驾!”李肃难得对着银龙挥鞭,造成它起速极快,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没几下,他就追上了王承柔。他不拦她,与她保持着并速,他们一道出了宫前大道,在市集中慢了下来,王承柔问他:“去哪里?”
    李肃:“跟着我。”
    出了市集,银龙开始加速,王承柔跟在后面,这样疾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片草木茂盛人烟稀少的城外之地。
    银龙终于停下,停在了一个简朴的院子前。王承柔固定住身下的马匹,看向这个院子。这里可以说连院子都算不上,四周只有篱笆,两块矮木勉强可以称之为“大门”。
    李肃回头:“到了。”
    二人纷纷下马,李肃推开了眼前的木门,映入王承柔眼帘的是站在院中的赵陆。
    李肃一迈进院子就停了下来,王承柔则超过了他,一步步朝赵陆走去。她站定在赵陆面前,明明从远处看身形体态是他没错,但走近一瞧,她快要认不出赵陆来。
    赵陆的双眼已经称不上是眼睛,他一侧面容同样被毁,这副面目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似从地上冒出来的吓人精怪。
    王承柔落泪了,她不死心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赵陆竟然笑了,这一下子点燃了王承柔的希望,她还没开口,就听赵陆说:“圣上有旨,不允草民覆上眼罩,冲撞了娘娘请恕罪。”
    王承柔声音颤着:“你,你看得见?”
    “看不见了,只是一只眼尚有余光,娘娘刚才挡住了光。”
    赵陆说着回身,碰到了院中石桌,王承柔马上拉住他:“小心。”
    李肃这时走到王承柔身后,把她的手从赵陆衣袖上扯开,他道:“来人,扶他坐好。”
    王承柔回身瞪他,眼中怨极,李肃看着她眼中的泪,这怜惜痛心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是为别的男人流的。李肃眼中也生了怨,但他终是退了一步,他松开王承柔的手,小声道了一句:“我在外面等,给你半柱香时间。”
    李肃离开前看了赵陆一眼,确定他的模样足够扭曲骇人,这才大步迈出院子。
    李肃一走,赵陆坐了下来,他朝王承柔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承柔坐到了他的对面。二人之间隔着石桌,王承柔眼见赵陆拿出一条黑布,他道:“如今真容已见,草民还是罩上些的好。”
    赵陆熟练地把黑色布条罩在眼上,在脑后系了个扣。
    扭曲与狰狞不现,蒙上双眼的赵陆,身上多了王承柔熟悉的感觉,再加上他的声音未变,王承柔知道这就是赵陆,被毁掉的赵陆,曾经在云京城称得上翩翩君子的赵公子永远地消失了。
    王承柔看着他,口中喃喃道:“我的罪孽。”
    赵陆:“不是,是我不肯归顺新朝,如今能留下这条命,都是托你的福。”
    王承柔还在念叨:“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什么采花节,命运既然会对我有所安排,自然也会安排别人的,我太自负,太轻狂了……“
    “娘娘!你不要陷在这种情绪里,不可以现在就认输。”赵陆在这些日子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李肃是因为王承柔而留了他一命,也知道他受此极刑也是因为她,还知道她做了皇后,甚至眠眠也被封了公主。
    这一切都在表明,王承柔对李肃来说有多重要,赵陆的理解,就算是见识过李肃当年在张宪空与王承柔婚仪上的表现,他也不觉得李肃这样的野心家会把除权势以外的东西排在第一位。
    但他现在不这样想了,只有认识到李肃所有行事轨迹都是围绕王承柔转的,才能说通他的逻辑。
    赵陆轻声地:“王娘子,容草民再叫你一声王娘子,你可还记得以前的日子?你真要屈从于命运,自艾自怜吗?”
    王承柔看向赵陆,他虽被黑布遮了眼,但脸上的疤痕还在,他坐在石桌后面,身形如松,并没有因为遭此大劫而自哀。
    她道:“不屈于命运,我又能做什么,唯愿身边亲人平安无事。”
    赵陆:“能做的还很多,像我,虽从小有眼疾,但还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都看不见的日子。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被家族抛弃,身边缺了人寸步难行。这样的日子,娘子可以想象吗?这种绝望我都忍了下来,就因为心中还抱有希望,我一定要看到李肃的下场。”
    王承柔:“坏人真的有报应吗,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能,娘娘需要仔细想一想现在的局势,侯爷两父子都在朝中为官,您贵为皇后,大承并非统领了全国,大江之南是张宪空的势力,假以时日,待南部政权稳固,两者之间必有一战,娘娘如何就失了希望。”
    王承柔不说话了,赵陆又道:“我知道娘娘对于李肃深恶痛绝,但请睁开眼来,用心看一看,也许会发现,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木门“吱”的一声响,被人推开了,赵陆转了话题,只道:“如今我已适应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也可生活,以前我就喜欢种花种菜的,只是家里不让而已,如今没人管我了,倒是自在。娘娘不用挂念,草民祝您吉祥安康。”
    王承柔的肩上覆上一双手,李肃在后面道:“到时辰了,该回了。”
    王承柔站起来,李肃顺势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出了院子。他与赵陆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因为早在这之前,他们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赵陆记得,那日,李肃第二次来到大牢,他以为自己这一次生命该是走到了尽头,不想李肃告诉他,要找人给他医治,赵府他回不去了,可以给他重新找个府邸,他只要在里面安静生活,不迈出大门一步就行。
    赵陆很惊讶,他实在想不明白李肃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为什么?”
    “朕会带皇后去看你,你若为了她好,该知道如何自处。”
    赵陆更惊讶了,随后他想明白了,他道:“你是拿我去给她交差,你不敢杀我也是因为她。”
    赵陆说完笑了起来,李肃拂袖而去。
    当天就有人来医治他,换了衣服后,赵陆提出他在城外曾收过一个院子,如今不想要什么府邸,只想在那里清净度日,可留一名小厮照顾,时日长了后,待他熟悉了环境,小厮他也不要,他可以自己生活。
    李肃答应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李肃拉着王承柔出了院,这一次,他不再让她独个骑马,他不由分说地拉她到银龙身旁,带着她上了同一匹马。
    李肃拢着她,拉着缰绳,让银龙慢慢地走着,他道:“这回你放心了吧,他活着,有自己的院子与菜地,有人侍候。若是你不打扰他,他可以这样平静地生活一辈子。”
    王承柔:“我不会打扰他,我说过的,只要他平安,我与他就两不相欠。”
    李肃抚了她脸一下,他道:“以后不要再为他落泪,你从来没为我这样掉过眼泪。”
    王承柔不语,李肃不想再说赵陆此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去个地方,不急着回宫。”
    王承柔人都在他马上,自然他说去哪就去哪。
    李肃带她来的地方是个游河的地方。每到这个季节,河面上会有经营游船的船家,养这些船并不便宜,天气一凉河面一冻更是要连歇几个月,所以租船的价格也不便宜。
    租船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家是不会来此一游的。
    李肃以前租过船游过河,船上吃食饮品皆属上品,船内也很舒适,他不说每年,但想起来都会在夏日时节租上一条游玩一日的。
    今天赶上他与王承柔一同出宫,又值河上泛起游船,李肃就起了心思,带她一游。
    管青山去付钱租了一条船回来,李肃拉着王承柔上船,管青山会划船,多给了些钱让船夫下了船。
    船儿在河中泛游,王承柔站在船头,不知在想什么。风吹起她的秀发,李肃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旁,吹着河风觉得十分惬意。
    忽听王承柔道:“我也为你哭过的,哭过很多回。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若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带我来游河了,这不是在揭我旧日伤疤吗。”
    第92章
    李肃侧目看她, 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他认命地道:“你想说就说吧。”
    王承柔本来也没想藏着掖着, 她道:“也是这样一个游河季, 圣上心血来潮,怀念起登基前的时光,于是天子一令, 偕宫中嫔妃微服出宫,重温旧日。”
    王承柔说着扭头看着李肃:“圣上可还记得?”
    李肃答非所问:“怎么改了称呼?”
    王承柔:“早该改口了, 您本来就是圣上。”
    李肃眼中有一抹灰败闪过,王承柔追问他:“难道是上一世的记忆太过久远, 您忘了吗?”
    李肃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 声音平静无波:“记得。”
    “那圣上应该还记得, 臣妾当时不在船上, 因为行为恶毒, 被罚下了船。不怪圣上, 理当如此。当时臣妾,”王承柔指着远处浅岸的小船,”就是被那样的小船送走的,当时心性不稳,臣妾还伤心地哭了。所以圣上,您怎么能说臣妾从来没为你哭过呢。”
    李肃发现,他竟清楚地记得这件事的全部经过,也许今日安排游河一事, 是下意识地想要补偿她。
    他看向粼粼的河水, 在他眼中慢慢虚化起来, 上一世的游河季, 可真是好久远的事了……
    上一世,李肃后宫妃嫔人数并不多,租上一条大船,所有人都能载上,自然是能带的都带了。当时船开出没多久,后舱出了混乱,李肃赶到的时候,只见赵贵嫔浑身湿透,坐在甲板上不停地哆嗦与咳嗽着。
    他看清落水的是谁,放心的同时,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失了原本游玩的兴致,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他问着目光扫向众人,皇后见皇上来了马上跪地,紧跟着后舱甲板上跪倒一大片,唯王承柔被清香拉拽着,无视他的到来,不仅没跪还眼珠一眨不眨地瞪向如落汤鸡的赵贵嫔,那凶狠的样子,好像如果没有清香拦着,她会再把对方扔进河中一次。
    李肃原本在听到有人落水的呼叫声时,心立马揪了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落水的是何人后,那颗心忽地就放下了。如今,那个让他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还在妄图惹事,一刻也不能让他省心。
    与皇后比起来,王贵妃从来学不会为君分忧,不懂何为顾全大局,息事宁人。她不是个后宫合格的贵妃,她只要情绪一上来,就会不管不顾,如她做姑娘时一样,嚣张跋扈。
    他有时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善妒、蛮横、霸道。王承柔虽身居高位,却是德不配位,他都有些后悔封她为贵妃,若是让她身处赵贵嫔之下,是否她就会懂得何为规矩,收敛一些。
    李肃有时赌气地想,她就作吧,作到他没有予她皇后之位的那点愧疚没了,她也就安生了。
    王承柔总是能轻易地撩拨起他的怒火,如现在这样,全甲板上的人都跪了下来,连赵贵嫔都颤着身子,艰难尽量地跪的标准些。只有他的王贵妃还沉在自己的情绪里,似看不见他、看不见这满地跪着的众人。真是目无尊上,岂有此理。
    李肃的声音严厉了起来:“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喻哲儿身子一颤,听声音语气就知,圣上动怒了。她心里无比愧疚,难得圣上好兴致,带着大伙出来游玩,这下子全都搞砸了。赵贵嫔这个蠢货非要在出游的好日子且皇上也在的时候去招惹王承柔,真是气死她了。
    这里面当然也有迁怒,明明她自己也想看王承柔吃瘪,所以才没在一开始就制止,让事情朝着不可收拾的局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