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龙榻爬不得 第32节
吴参政的这个问题,着实勾起了魏无晏的兴趣,她微微侧过身,垂眸望向亭台上窃窃私语的二人。
只见吴凝月听了父亲的问话后,哀伤垂泪的神情微微一僵,眼角又落下了一颗更大的泪珠子。
“摄政王...他未曾踏入过翊坤宫。”
吴参政叹了口气,道:“两年前,摄政王在猎场上救了你一命,之后遣红娘前来吴家说媒,可那时先太子也看中了你,当时摄政王羽翼未丰,我只好应下先太子的求娶。如今看来,摄政王恐怕是介意咱们当初的抉择啊...”
站在落地窗后的魏无晏轻轻摇了摇头,心叹:吴参政,这你可就想错了,摄政王这个人虽然心量不宽,但并非是介怀吴家先前的拒绝,只是单纯地转变口味了....
吴参政顿了顿,又道:
“方才前线传来北定大捷的消息,你二叔家的嫡子吴启立下汗马功劳,回京后便要被封侯了。哎...你亲哥哥不成器,只在翰林院挂了个闲散文职,现下咱们大房气候渐衰,为今之计,便是将你的妹妹唅星引荐给摄政王...”
“父亲莫要再提此事,本宫决计不会让唅星入宫,她容貌寡淡,胸无点墨,怎能配得上人中龙凤的摄政王。”
吴凝月止住哭泣,慢慢挺直了腰板儿,泛着水雾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她咬了咬牙,沉声道:
“父亲再给本宫一些时日,本宫定会想办法与摄政王重修于好。”
魏无晏偷偷听了半晌,总算理清了吴家这团乱账。
原来吴家自从吴阁老逝世后,日渐式微,身为一族之长的吴参政见侄子因追随摄政王而步步青云,偏偏自己的儿子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想要将小女儿献给摄政王,好提前抱上摄政王的大粗腿。
待他日江山改头换面,吴家仍旧是屹立不倒的百年望族。
只可惜吴参政的如意算盘敲得响,偏偏皇后与她的小妹自幼不和,说什么也不愿帮老父亲搭桥引线。
听够了吴家的糟心事,魏无晏准备悄悄离去。
可她昨日吸入软骨香,当下站了这么久,双腿早就发麻,迈动步子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袖摆扫到花几上的一尊琉璃花瓶。
突如其来的“咣当”一声巨响让皇后与吴参政二人齐齐变色。
“是谁在上面?”
最终还是吴参政先冷静下来,冷声质问道。
魏无晏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犹豫着要不要现个身,大大方方与她的发妻和老丈人表示:
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二人商议如何给她戴绿冠之事。
突然间,她的手腕被一人握住,魏无晏转头一看,惊讶地微微撑大明眸....
话说吴参政见他与皇后的对话被人探听,于是先让吴凝月从小径离开,他迟疑片刻,终于登上画舫斋二层。
只见二层斋屋内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一地碎瓷,而临近观景台的落地窗微微敞开...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助君重温
御花园西角栽种着花匠精心培育的西府海棠。
西府海棠虽然无香, 但花瓣儿相较于寻常海棠花更加鲜艳。其花含苞待放时,花瓣儿红艳, 似胭脂点点, 明媚天真。
旖旎明霞之下,两道颀长身影被日光拖得老长。
“云世子,此处无人, 你可以放开朕了。”
魏无晏面色平静,淡淡道。
云烨没有松手, 他目光复杂, 凝望眼前眉眼淡漠的女子。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海棠花,落在女子微微翕动的鸦睫上, 瓷白肌肤在斑驳日光下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西府海棠无香, 女子身上却有独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填补了西府海棠花缺少的花魂。
“清晏...”
魏无晏皱了皱眉, 翻转手腕挣脱开对方的拉扯,她背过双手,微微一笑,提醒道:“云世子, 君臣有别。”
云烨闻言微微一怔, 春日一般温煦的眸光暗了暗。
“陛下还是这般冰雪聪明,臣还以为自己会在此等上数日,才能见到陛下。”
魏无晏猜测得不错, 正是云烨教会“日安”学舌含有海棠花的诗词, 好提醒她二人相见的地点。
云烨曾被明德皇帝扣押在宫中三年, 对宫内的布局比魏无晏还要清楚许多, 他知晓御花园西角的海棠林鲜有宫人踏入, 且外臣能够随意进出。
“陛下既然肯来,便还是愿意听臣解释。回到川西后,事情并未如臣预料的那般顺利,父亲早将兵权交给二弟,臣想要依靠母家势力与二弟抗衡,可舅舅却让臣迎娶表妹,才愿意心悦诚服归顺于臣...”
追忆往事,云烨眉眼间染上淡淡的清愁,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如潺潺溪流诉说着曾经的无奈。
“一开始,臣并未接受舅舅的要求,想要靠一己之力夺回所失去的东西。可在与流寇一战中,臣深陷敌营,身边亲卫尽数折损,却迟迟未能等来援军。臣大难不死后才知晓原是二弟联手川西流寇要至臣于死地。陛下,臣当时想,只有先活下去,才有机会壮大实力,带陛下离开皇宫。”
魏无晏静静听云烨诉说着他这些年的艰辛过往,面色始终平淡如水。
她点点头道:“云世子做的并没有错,换做是朕,亦会和云世子做出一样的抉择。”
云烨眸光微动,他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眼前的女子。
霞光堆砌的海棠树下,女子冰肌莹彻,琼鼻朱唇,秋波入眸,一身修长绯红洒金刺绣龙袍,更显她肤白胜雪,明艳动人。
“定北传来大捷的消息,想来过不了多久,金人就会被大魏兵马击退到燕山以北。此次逼退金人,川西军出了不少力,臣会去求摄政王,让他准许臣带陛下离开皇城。”
魏无晏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默默与云烨拉开距离,唇角噙着疏离的浅笑。
“云世子莫要说胡话,朕乃大魏一国之君,自然要留在皇城受百官朝拜。”
云烨脸上笑意缓缓收敛,他拧起剑眉,沉声道:“难道摄政王还不知陛下是女....”
他的话迅速被魏无晏打断。
“云世子,朕今日前来,是想将此物物归原主。”
魏无晏从袖口掏出一枚双鱼玉佩,从容交给云烨。
玉佩莹润通透,阳光照耀下,玉佩上雕刻的双鱼的仿若浸在一汪池水中,栩栩如生。
云烨瞧见女子手中的玉佩,琥珀色的瞳仁骤然一缩,如流水般清越的声线微微发颤:“陛下,你这是何意?”
魏无晏平静道:“多年前云世子救过朕一命,而朕用一张画助云世子返回川西东山再起。故而,朕与云世子之间的恩情算是两清了。”
“陛下莫要意气用事,你女儿身的事一旦暴露,必会引起朝中动荡,魏浔也会趁势污蔑你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届时陛下觉得摄政王是会怜香惜玉,还是会像昨夜对待那两名女刺客一样?”
云烨没有接过玉佩,他握紧魏无晏的手腕,男子一改往日清和神色,眉眼满是志在必得的强势。
“陛下,相信臣,臣定会带你离开皇城。”
魏无晏脸上笑意转淡,她翻转手腕挣扎,反被对方握得更紧。
“好,就算云世子有本事将朕带出宫,那又要以何名义将朕安置在川西?”
魏无晏不再挣扎,亦不再用九五至尊的自称,她仰头直视云烨的澄澈的双眸,向前迈进一步。
“我猜想云世子会为我重建户册,然后购置一间华丽屋舍,将我安置其中,但为了不走漏风声,我不能出川西,甚至连屋舍都不能出。无论未来坐在金銮殿上的人是魏浔还是摄政王,我始终见不得光。”
“云世子,如此以来,我又与那只被你从陇山千辛万苦捉来,关在方寸金笼里的‘日安’有何区别?”
云烨眸光闪烁,他不自觉垂下双眸,轻声道:
“我绝不会让你成为‘日安’。待风声过去,我会想方设法为你更名改姓,再以侧妃之位迎你入府。孟娴宛她性子温婉,就算她知道你以前的身份,亦会为咱们保守秘密。”
“陛下,即便我娶了孟娴宛,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从未变过,我答应你,日后会带你踏遍五湖四海,看尽锦绣山川...”
魏无晏水眸无波,她将双鱼玉佩塞入云烨的掌心,淡淡道:“云世子若想报恩,就替朕继续保守秘密。至于朕与云世子年少时的戏言,云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怎会是戏言,你可知我在战场上命悬一线之时,全靠着你我二人的誓言活了下来!”
面对云烨的急声质问,魏无晏眸光渐渐转冷,宛若冰封的湖面,坚固且清冽。
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里,怀揣着随时能让她和母妃掉头的秘密战战兢兢活着,每一日都宛若在刀尖上行走,她又是靠着什么活着?
云烨给过她希望,又亲手毁了她的希望,自此以后,她便不愿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那种希望化为绝望的锥心之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女子水眸结上了一层寒冰,冷冷望着眼前的男子,淡淡道:
“云世子。”
“陛下...” 云烨心底突然涌上一抹不安,他曾听过魏无晏唤过自己无数次云世子,有欢快的,有欣喜的,有委屈的。
唯独没有淡漠到宛若陌生人的。
“放开朕。”
云烨温煦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郁,仿若在清澈潭底搅动起浑浊的泥沙。
“臣不会再放手,臣要带陛下离开皇城。”
魏无晏看着云烨冷俊的面庞,她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云世子要带陛下去哪儿?”
魏无晏与云烨同时一怔,二人转身看向出言的男子。
灼灼灿烂的海棠树下,男子身量修长,面如冷玉,一袭玄色长袍,衣摆随春风微微浮动,深邃眉眼淡淡睥来,便给人罩上了如泰山压顶的紧迫感。
“摄政王,你...你怎么来了。”
魏无晏刚问完话,就瞧见了摄政王身后的瑟瑟缩缩的小福子,心中顿时恍然。
想来是摄政王处理完政务,在御花园闲庭散步时候瞧见复廊上望风的小福子,才会一路寻到此处。
魏无晏猜测得不错。
前线大捷的消息传来,陶临渊心情大好,与随几位臣子在御花园中踱步赏景,只一眼便认出复廊上鬼鬼祟祟的小内监是小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于是让詹公公上前询问。
得知小皇帝孤身一人在海棠林赏景,陶临渊心念一动,随便寻了个借口与几位大臣分开,想悄悄给小皇帝一个惊喜。
未曾想,却是小皇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陶临渊冷冷看向二人拉扯的手,语调泛着数九寒冬的冷意:
“陛下与云世子相约赏景的地方还挺隐蔽。”
哎...就算再隐蔽,还不是被掘地三尺的蛟龙大人给发现了!
魏无晏悄悄腹诽。
她被男子如冷箭般投射来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又不知摄政王听到了她与云烨多少谈话内容,急忙挣脱开云烨的手,双手拢进宽阔的龙纹袖摆里,讪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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