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正是林遇，她气质与众不同，说话的时候斯斯文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带着无法让人反驳的语调。这酒碰了，却是不打算喝的。
    “不生？还三年？”赵雁实在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不生，而且还要三年。
    赵雁这酒也喝不下了，直接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林遇，然后转头向自己的儿子发问：“为什么？”
    “因为林遇职业的问题。”姚君卓说，“你也知道她是文工歌舞团的，现在正是能干工作的好时候。她们的职业又和别的职业不一样，一旦怀孕，那就没办法再去练功跳舞了。她们的职业吃的是青春饭，年龄大一些，就跳不动了。”
    “对，怀孕加生完孩子，至少一年的时间。”林遇说：“我的职业生涯里，就没有几个一年。”
    这是实话。却是赵雁最不喜欢听的实话。
    赵雁一开始就不满意姚君卓先斩后奏的做法，已经是憋着一股气了。这一会听到这样的话，便质问姚君卓：“谁同意你们这做的？”
    姚君卓还没来得及说，林遇便已经开了口：“这是我和君卓的婚姻，自然是我们两个商量好的。生不生孩子也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林遇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强悍地看向赵雁：“难道不是吗？”
    这话错了吗？
    一点都没错。
    就是人家两人的婚姻，生孩子也应该由他们两个决定。
    赵雁好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是心里的气却越憋越大，无从发泄之际，只能举起手里的酒杯。
    那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赵雁一口气喝完了红酒，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因为腿部太过用力，导致坐着的椅子都直接倒地了。
    嘭的一声，在坐的小心肝都要吓出来了。
    “我喝醉了。得先回睡一会。”赵雁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们继续吧。”
    赵雁这一走，这饭还有什么吃的。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姚长卿开了口：“大家都吃饭吧，没事。”
    所有人都不动筷子，只有林遇和褚家贵两人先拿起了筷子。
    林遇好像这事和她没关系，褚家贵则是觉得这事真的和自己没关系。
    两人拿起了筷子吃得热乎，其他人也就回归如常，开始吃起了饭。
    姚君歌夹了一个饺子，尝了一口，就觉得这饺子是真的不好吃。果然，她妈做面食，真的不如自己婆婆。又看见林遇只吃了两筷子就不吃了，大大方方承认是怕长肉怕胖，坐在桌边也没有离开，说别人吃饭的时候，率先离开餐桌是不好的表现。
    她这一番言论，怎么听都是在呛赵雁，吓得旁边的大嫂江禾，已经不敢再看林遇的双眼了。不过这又让姚君歌羡慕一番，自己总觉得自己是最虎的，原来还有比自己更生猛的在。
    也是失敬失敬。
    *
    大年初六，褚凤霞和沈继军两人便早早地起床，都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准备正式迎接新的一年。
    褚凤霞还好，沈继军今天要跑三个地方，从早到晚都忙得明明白白。
    第一要务就是先去自己的家具厂，干了这么多行，家具厂才是自己最愿意待着的地方。
    家具厂门口点了鞭炮，噼里啪啦闹了一场，然后就去了未来贸易公司。
    于伟辉一早就在未来贸易公司里等着了，看见沈继军来了，抱怨说：“你怎么才到啊，都几点了？”
    “我先去了家具厂。”沈继军看向于伟辉道，“你没去吧。我猜着你就来这里了。”
    于伟辉自从入了贸易公司的股，人几乎就天天在这里泡着。
    说到底还是来钱快。在家具厂，他没有股份，且打家具这样的体力活，干好久也分不出多少钱来。
    他便把所有的心思和时间都用在了贸易公司，这里是有股份的，也是有提成的。比家具厂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于伟辉目光闪烁，因为被看穿了心思，为自己辩解说：“不是因为家具厂没活干嘛。木材还运不来，不过咱们这些家电就不一样了，过年的时候照样卖的好。”
    沈继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摞在桌子上的文件：“这么多，都是要签字的？”
    “是，”于伟辉道：“大多都是订货单，你不签字，库房也没办法出货啊。还有一些订货单，都是仓库已经没有了的，得抓紧先订一批，剩下的，我们还要再去盘点库存，然后给你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
    沈继军看了一遍，只见黑白电视机的库存已经是零了，可是加紧订货的这一批中，并没有黑白电视机的存在。
    沈继军便问：“都没有了，怎么不订？”
    “现在谁还买黑白的啊，都用彩电的。”于伟辉道。
    “是黑白的没彩电赚钱吧。”沈继军看向于伟辉，“但是总有生活条件不怎么宽裕的家庭，他们如果想买黑白电视，终于攒够了钱，但是没有卖的，怎么办？”
    于伟辉瞧着沈继军，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撕掉手指上的倒刺。
    “这样吧，去找最便宜的但是质量也好的黑白电视，我们定一批。总要照顾到各个阶层的人。”沈继军说。
    “行吧。”于伟辉点点头，“听你的。”
    沈继军继续往下看，看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洪钰过年回去了没有？”
    于伟辉脸色变了，许久才憋出了一个没。
    “还没回去？”沈继军看向于伟辉：“你们俩多长时间了，得有半年了吧，一直都这样？分居？”
    “她不回来，我也没办法。”于伟辉说：“我去找她，她就躲着不见我。找了几次后，我也不想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那就这么拖着？”沈继军说：“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要不然这样，趁着那天有时间，我约一下洪钰，咱们都在我家吃顿饭。我和凤霞两人缓和一下气氛，你该道歉就道歉。”
    于伟辉草草摆手：“到时候再说吧。”
    沈继军也不想多管，手头上的文件看了一遍，该签字的赶紧签完，然后匆匆离开。
    下一个目的地是阳光花园。
    如今已经进入全面收尾的工作，接下来就要面向市场。
    沈继军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他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投入到阳光花园的工程里了。
    真是成败在此一举。
    沈继军心里没底，早晨起来还对褚凤霞说起这件事，褚凤霞倒是很看好房地产，让沈继军一定要放宽心。然后说大不了你就来凤霞工厂给我打工呗。
    沈继军连忙顺着往下问，是不是工厂准备找人了。
    没想到褚凤霞告诉他，是真的想招人。这次主要是招两个后勤。褚凤霞想把凤霞瓜子厂规范起来。然后再上一台机器，这样的话，便需要更多的人来负责后勤。
    “大嫂干的不好？”沈继军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
    “那倒不是。”褚凤霞犹豫着把实情说了出来。
    怕的就是刘玉凤突然怀孕，万一有什么事，不干了怎么办。
    褚凤霞想着再招就招小姑娘，或者已经结婚生过孩子的，正好能和刘玉凤错开。
    而且她打算和刘玉凤也谈一谈，让她宽心，省的自己突然一招人，刘玉凤再多想。
    因为褚凤霞发现，刘玉凤很能干，但是心思也有些重。
    褚凤霞把需要招人这件事告诉刘玉凤和沈继明以及沈怀强的时候，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沈怀强的意思是该招，毕竟年后要上一台新机器，实在忙不过来。
    可是沈继明和刘玉凤都认为，后勤这一点事，刘玉凤完全能胜任，再招一个人，就要多开一份工资，实属浪费。
    可是褚凤霞坚持自己的想法，决定再招一个。刘玉凤就来找自己了。
    “褚经理。”刘玉凤道：“我想了一上午，还是觉得我能胜任。你再来一台机器，也还是在这个厂房里，这厂房的空间就这么小，后勤这一点的事，我一个人能行。”
    褚凤霞只能耐心道：“机器我还没有去看，还没想好要上什么。因为咱们现在的机器，我们买的时候是旧机器，不是新全新的。现在的机器已经发展成什么样的，我也要去看了才能知道。
    那机器的大小什么的，就不能确定了。所以也不一定会放在这个厂房里。”
    “那是还要再弄一个厂房？”刘玉凤立刻问。
    “也许吧。”褚凤霞道：“因为还要配套一个包装机器，这里的空间就不够用了。所以我需要再招一到两个，咱们后勤管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你看现在的卫生、做饭、采购都在你这里。对了，还有一些账务方面的问题。我还想着招一个会计，总之咱们厂，要做大，人员配置也要跟上。”
    刘玉凤瞧着褚凤霞，喃喃道：“我可以两个厂房跑。”
    “那不行，那得多累啊。”褚凤霞连忙说。
    “你可以多开我一份工资啊。”刘玉凤脱口道，然后看见褚凤霞的脸色微变，又赶紧说：“我就是心疼，你这招人就要开工资，成本太高了。”
    “没事。”褚凤霞对刘玉凤笑了笑，坚持自己的想法：“等着下午我就把招工广告贴出去。到时候啊，还要麻烦你多带带新人了。”
    刘玉凤见木已成舟，只能说：“那行吧，你是经理，听你的。”
    褚凤霞看着刘玉凤离开的背影，那背影写满了不甘。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就见沈怀强走了过来，站在褚凤霞身边。
    “怎么了？”沈怀强看向刘玉凤：“她来找你谈什么了？”
    “还是招人的事。”褚凤霞说，“大嫂不太同意我招人。”
    沈怀强看着刘玉凤的背影，转身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几口茶水，道：“你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还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来。不管怎么样，凤霞，我还是要说一句，当然，这话可能我不该说，但是我是看着凤霞瓜子厂一点点做大的。”
    褚凤霞点点头：“没事，爸，你说吧。”
    “老沈家的人太多了。”沈怀强说：“你招人这件事，我十分赞成。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一人独大。技术上，有我和继明两个，因为你自己本身就会，所以暂时不需要再找师傅。后勤就玉凤一个人，也是不行。她做的太多了，管的范围也太大了。这样不好。”
    沈怀强说完，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褚凤霞：“孩子，对你不好，对她也不好。”
    褚凤霞明白沈怀强说的话，“爸，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想招人就赶紧招吧。我等着你，把新机器上了之后，就不想再干了，我也想退休了。”
    褚凤霞一把拉住沈怀强：“那不行，爸，没有你坐镇，我出去跑业务也不安心。等我多雇了人，你就在车这里坐着指挥，行不行？那你也要在。”
    沈怀强就笑了，“那我还能跟着你干个千年万年？那不都成大老龟了？”
    褚凤霞也被逗笑了，“反正您不能离开！”
    刘玉凤和褚凤霞谈完，没有半点成效，她便往沈继明那边走。
    沈继明看见她，连忙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你说凤霞突然说要招人，是不是我干的不好啊？”刘玉凤低着头，不看沈继明，“我想了又想，好像也没有哪里得罪她了。”
    沈继明一开始没觉得什么，这见两人谈完后，刘玉凤还这么疑惑，便问：“你们刚刚谈了那么久，凤霞没说为什么一定要招人啊。”
    “说倒是说了，就是我觉得理由很牵强。”刘玉凤道：“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是哪里做的不好，凤霞生气了。”
    “那肯定没有。”沈继明安慰刘玉凤道：“你也别着急，估计凤霞就是觉得你太累了，管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她才想再招人的。我倒是觉得挺好，等着人来了，你就把重一点的活都交给另一个人，这样你也不用天天喊累了。”
    “那怎么行。”刘玉凤立刻道：“凤霞本来就对我有意见，我还偷懒？不行不行，你说的不靠谱。”
    “你也真是的。”沈继明越看刘玉凤就越觉得喜欢，这人实在太好了，太负责任了，也太懂事了，“我看你想的太多，别想那么多，不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