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 第45节
苏苑音垂在袖中的手早是攥紧了拳头,只觉得他倒是不瞧瞧自己什么样,竟好意思来指责她。
她横眉冷竖,倒是自打进到这马车以来头一回正眼瞧他。
“萧世子在说我之前还是先瞧瞧自己吧,那一心只想攀附权贵的任昭昭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你倒是也不挑,怕是被人家挽着手唤了几声阿阙哥哥便就找不着北了吧。”
这话说得倒是明明是气多怨少,但是进到萧阙耳里只觉得像是拈酸吃醋。
他胀着的闷气像是被戳开了个小孔,慢慢泄了气。
“因我这边亲事还没定下,所以哪边的人都想借着芸贵妃的手来撮合,这任昭昭就是淑妃一手安排下的。”他分出些耐心,难得细细解释了几句。
萧阙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种念头,可是她又觉得荒谬,萧阙做事肆无忌惮,哪里需要在意旁人的看法。
就像上一世自己明明同他素不相识,兵临城下他却要以她做交换的筹码,她当时像是已经心里枯竭,病入膏肓,就连随便抬个手都是吃力,想不出萧阙要她一个濒死的人做什么。
也不知自己最后是否真的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
她有些神色复杂的看了萧阙一眼,也清楚不该将那些上一世的事情迁怒于此刻的他,可还是忍不住会生气,他让自己临了都过不上安生日子。
“所以萧世子便就故意找了个花楼的相好,又故意设下这个局,为的是让这任昭昭自己知难而退。只是我兄长跟岐山君不巧,遇上你做的局,好好知己相见,本该酣畅淋漓不醉不归,现在却只能败兴而回。”
苏苑音将话伴着压在心中的浊气一股脑说了出来,说的时候是夹带着她都没有意识到的私怨。
萧阙听罢,眼底已经有了些隐怒。
他没说话,空气都是静的。
她也突然就平静下来的。
平静下来之后就又是忐忑,虽然此刻萧阙有退让之意,且到底也还不是暴戾漠然的萧阙,可那个人同现眼下这个人到底是同一个人。
她怎能只因为最近同他往来密切了些,见他软和,便就当真以为自己有恃无恐。
“我刚才有些冲动,说的...”
她张了张嘴,本欲道歉,却只见那人沉寂许久后突然出声。
“苏苑音,”他抬起带着些薄怒的眼眸,俊逸的面上有些发沉。
“你最好清楚,能护你周全的人是我,你的命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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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宜采纳的吉日,喜鹊临枝,清肃伯府同翰林掌院程家定了亲事。
这事一传进了苏府,春棋和夏琴几个丫头都小心翼翼不敢在她跟前提起,倒是院子里一个扫晒的二等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
苏苑音听罢都是没什么反应,心里只静得像是一滩死水,又有些尘埃落定的庆幸,她若是不进伯府,就也不会被磋磨得熬尽了心血,最后还落的那种下场。
自那日被萧阙轰下马车,不欢而散之后,虽然想着人便就来气,但却也闲不下来,只因着人又被芸贵妃召进了宫中。
但是也并不是只召了她一个人。
芸贵妃在御花园里摆宴,几家贵女同时都在同行之列。
苏苑音一开始被传召进宫的时候本来以为是任昭昭惹不起旁人便就将事情全都归咎于她身上,只是进了宫才知道任昭昭已经被永曦帝幸了,摇身一变成了后宫中的昭美人。
只是这事好像不是淑妃的安排,因一向喜欢热闹的淑妃今儿个倒是称病不出,就是连芸贵妃的脸面都不赏了。
苏苑音并不知晓这个中原由,只是安安分分的最末的位置,也并不说话,瞧见任昭昭扭着娉婷腰身,花枝招展,人还未至倒是这声先行。
这般招摇行径当真是验证了持宠而娇这句话。
任昭昭笑得娇俏,特意穿上了一袭鹅黄色的留仙裙,明眼人只一瞧,便就知晓她是在刻意将自己扮作谁,亦或是曾经的谁。
贤妃瞧了芸贵妃一眼,见她神色一如往长般淡漠清冷,随即又觉得好似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此刻的温叙芸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爽朗娇俏的温叙芸了。
芸贵妃没有在意刻意博取眼球的昭美人,只点了点苏苑音,说才几日没见便就又想听她抚琴,让她也不必拘着什么,就只当是平常弹首曲子。
苏苑音自是顺从点头,萧阙既然都已经开始用她的性命来要挟,她还能不好生为他做事么。
她能博取芸贵妃信任的法子也只有先从接近她开始,好在瞧芸贵妃像是已经不再介怀她那日的莽撞之举。
因着临时被传召,并没有将琴带来,只见芸贵妃身后的宫人抱出一把古朴的琴,虽看着样貌不显,但是她抚上琴弦时候便知这只把好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那把价值连城的名琴——清阳。
较之她此前那把琴已不知好到哪里去,只是这琴弦不是瑞阳王亲手所做,亦不叫做鸣风。
任昭昭自打来时便就瞧见了苏苑音,虽然那日之事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亦是那日瞧见自己那般狼狈模样的人之一,就单是凭此,又如何叫自己瞧见她不觉得碍眼。
就因没做好姨母交代她的事情,姨母不单是不愿替她出头,甚至还要她去找那个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纨绔认错,她咬着牙不肯退步,姨母便就要将她送走,连这宫里也不让她住了。
能够入宫来于她而言可是莫大殊荣,就为此,家中姐妹都要敬她三分,要是没了这殊荣,这叫她如何甘心。
好在她碰见了皇上,顺理成章为了美人,位份虽是低了些,可是皇上对她也算是极尽宠爱,仗着皇恩,她现在也算是势头正盛。
另一边待苏苑音弹完,芸贵妃从曲子中抽神,神色有些惋惜,就算是再好的弦,但也都不及鸣风万分之一。
任昭昭见芸贵妃并未如那日寿宴上一般夸赞她,眸子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她笑声有些尖,瞬间就将众人视线都聚焦过来。
“素来听闻苏二姑娘琴技了得,现下看着怎么感觉也不过尔尔,全然不似贵妃娘娘寿宴那般惊艳了呢。”
众人听罢,不由都纷纷将视线都调转至最上首的芸贵妃。
却只见芸贵妃朝着苏苑音招招手,在自己身侧给她赐了位置。
贤妃离芸贵妃最近,瞧见苏苑音宠辱不惊地走至芸贵妃坐下,亦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到也不知何故,便就自打她见这个姑娘的第一面,便就觉得瞧着顺眼,后来更是越瞧越喜欢,她才不管宫外传的那些流言蜚语,是极想让旼儿纳了她做侧妃的,为此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温叙芸几回,不知她是不是也属意这姑娘。
只是这温叙芸就不肯给句痛快话,到让她每每问得气结。
“听昭美人的意思倒是很擅此道的样子?不若你也来弹首曲子给我们在坐各位听听,想必定是什么难得的仙音雅乐吧?”贤妃说的不留情面,本就瞧不惯她趾高气扬的众人也都纷纷哄笑作一团。
任昭昭面上不大好看:“贤妃娘娘怎将我比作同她一般只会讨人欢心的玩物呢。”
任昭昭话音刚落,贤妃眸光一冷,招呼着人去掌嘴。
周芜见状,眸低神色亦是有些复杂,就连贤妃竟都如此护着她。
贤妃也不管下首任昭昭的惨叫,只瞧着苏苑音道:“这琴之一技上,若是轻尘也有你一半的天资,我便也就不用一听她弹琴就生气了。”
苏苑音有些惊讶,自己同贤妃统共都没说过几句话,这贤妃倒是待她先亲厚起来。
后来又听芸贵妃状似无意地问道:
“比起我这把,我倒是更喜欢你手上的那把,你可愿用自己的琴同我的换?”
就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苏苑音却垂下眸,一时间犯了难。
她不知贵妃此举是当真想要她手中的琴,还是在刻意试探她。
可是无论如何这都是能讨好她的最好机会。
她心一横,想说改日定将手中的琴双手奉上,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拐了个弯。
“贵妃娘娘赎罪,只是臣女不能。”
一时间,就连一旁的贤妃都愣住。
...
苏苑音坐着马车回府的时候,心上仍旧是跳个不停。
方才只怕一个不甚,现下被带至堂下掌嘴的恐怕就不只是任昭昭,芸贵妃新仇加旧恨,她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不过她后来能够安然回来,这也就印证了芸贵妃当真是故意试探她的,只是不知她通过了这番试探后,芸贵妃会如何做。
苏苑音当时临时改了口,只因想起了寿辰那夜垂泪的芸贵妃,以及她在见到鸣风弦时的片刻失神,这定也是芸贵妃的珍视之物,若是自己为了巴结贵人却将她的珍视之物就这般随意待之,恐怕才会被她轻看。
于是她才赌了一把。
苏苑音有些脱力般地靠着马车的车背上,感觉她似乎是将事情看的太过简单。
芸贵妃此人能以再嫁之身坐上贵妃之位,应也不完全是仗着永曦帝的那往日的情谊。
——
苏苑音回到府上,才知苏齐岳为苏落雪订下了一门亲事,是中书令家的嫡次子裴潜,去年春闱的探花郎,现在翰林院做编修。
裴家家风清正,人口简单,家中子弟也有本事,这宋潜也是大有可为。
苏齐岳选了这门亲事定是仔细替苏落雪找过的,可苏落雪不买账,当即去寻了宋氏闹了一场,宋氏也觉得裴家亲事已经不算差,素来娇惯她的宋氏也冷了脸训斥。
苏落雪哪里能接受这种安排,也不在哭哭啼啼,当即就闹了起来,最后还惊动了苏齐岳。
苏齐岳只气自己这个女儿明明生了草鸡命却又非要想做凤凰,只喜欢觊觎一些压根就不属于她的东西,气得他干脆放了狠话,这门亲事她要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得知苏齐岳生着气,苏苑音回府就直接去他的书房劝了几句。
苏齐岳算算日子也快到她生辰,又说这回两位小姐一齐过生辰,定要弄得热热闹闹的。
苏苑音也笑着说好,只是一想才觉得失落,她过了这么多年的生辰,可其实就连这个生辰其实都不是她的。
如今父亲特意开口说了这件事,本意可能也是想要定一定她的心,想让她觉得一切都还是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真的还能如从前一样么,她答不上来。
父女两说了会儿子话,她回到自个儿的院里,春棋早在门口张望了半天,总算是见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裙角。
春棋快步走上前,凑近她耳畔,说是苏落雪在她屋中等了许久。
春棋总感觉这大小姐对她家小姐自始至终就都没安什么好心,而大小姐也鲜少来她们这边走动,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她总对苏落雪戒备的很。
但苏落雪此番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来找苏苑音,父亲平日里就是最听她的,要是她去替自己劝劝,父亲定能听的进去。
所以当看见人走进来时,她亦是将平日的成见放在一边,只是她还未开口,就瞧见那人慢身坐下,没看她,闲闲摆弄起香炉。
“你要是想让我去为你的事劝父亲,那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像是早料到她的来意。
苏落雪却还是不死心,不想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她对尹祝还不死心,她只想进清肃伯府的门,了却上一世的遗憾。
“我不想要这门亲事,你若是愿意帮我,我便就也让你安生在苏府里住下,再不招惹你。”苏落雪出声道。
苏苑音却笑她都已经到现在这幅田地,还打着如意算盘。
她当真以为还能像从前那般,父母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事事迁就,听之任之么。
若是她只想着利用这份歉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又如何能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