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76节
论心狠手辣,她和婆婆相比,还是欠了些火候啊……
而马氏在心头嗟叹的时候,杜夫人已然快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走到园子里才气呼呼地道了一句:“这顾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当谁都要揪着他们家里金尊玉贵的哥儿不放吗?”
纵然她与这位长大成人的外甥女也只是见了第二面,可瞧见她同二妹极其相似的眉眼,她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不知廉耻,不知进退的人。
二妹当日坠入了那晏家公子的圈套,要死要活地想嫁过去,可见对其用情颇深。可当日再窘迫的情况,她也没有升起过半点要和晏家人私奔的念头,一样是三媒六聘,才嫁进了晏家。后来晏家负心汉在外头养了人,她也从没想过和那贱妇争宠,所思所想的,定然都是对自己看走了眼的懊悔和对负心汉的嫌恶。
情比金坚之人看破红尘,顿觉了无牵挂,那才是她一心求死的根因罢。
晏安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马氏能误解太夫人心思也就罢了,怎么大姨母倒也像对这其中的事颇为了解似的?她不免低声问她因由。
杜夫人自是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晏安宁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丫头,你还笑得出来啊?”杜夫人嗔道。
“自然笑得出来。”晏安宁笑眯眯的,眸光微微闪烁着,意有所指地道:“知道这件事的婢下人,大多都被太夫人发卖或是送回了庄子上,就连侯夫人身边的,若是嘴不严的,也都被弄了出去。又哪里会有什么下人,知道这事,还敢当着您的面胡诌呢?”
这话顿时说得杜夫人越发茫然了。
难道……那婢女,是秦太夫人故意派过来的?
可秦太夫人,为何要这般戏弄她?
杜夫人一时想不明白。
晏安宁却隐隐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
她是想瞧一瞧,她这位多年不见的大姨母,见她在顾家吃了苦头,会作何反应吧?
其实还是和顾文堂一样的担心,怕杜家只是瞧中了顾家的权势,她这姨母并不打心里亲近她,才有此试探吧?晏安宁心头微暖,想着这老人家对待她的点点滴滴,自认倘若她是秦太夫人,恐怕也做不到对一个喜爱却可能会牵连自己儿子前途的小辈这般的用心考量。
她和太夫人的功力相比,到底还是差了好几条街。也不知等她老了,能不能学到五分太夫人的本事?至少到那时,不会被不懂事的儿媳妇和不着调的儿子气得七窍生烟。
回眸看着杜夫人已经颇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暗想:那恐怕,方才杜夫人絮絮叨叨埋怨的话,也全被太夫人的耳目听去了吧?
她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大姨母这个事实了,免得更吓着她。
“大姐……”
各怀心思的二人回身,便见江氏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却难掩期盼地从里头出来,望向杜夫人的神情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忐忑。
杜夫人满腔的心思也瞬时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她红着眼睛唉了一声,便见那怀着身子的妇人忽地激动地要走快些,她忙跑了过去,嘴里怨怪着:“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现下什么情况不清楚吗?走慢些,连你家太夫人那等尊贵的人都知道不让你在一边站着伺候,你和我这个亲姐姐在一块儿,这般着急做什么?”
细细碎碎地啰嗦着,手却紧紧扶着江氏,生怕她出半点差池。
而从来端着几分长辈气度的江氏,此刻在杜夫人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眨巴着眼睛傻傻地点头,目光在杜夫人身上移不开,又引得嘟杜夫人嗔道:“瞧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花儿不成?看路吧,我的姑奶奶!”
晏安宁静静地瞧着,唇边也不由得挂起了一抹笑容。
前世,从来都是她让江氏操心,这一世,若能也有个能让江氏依靠的亲长,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只是……太夫人一声令下,她是真要跟杜夫人去杜家住了。
也不知,待她走了,那人会不会记挂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这一日晚间,晏安宁便收拾好了东西,一架马车出了阳安侯府,去往城东的杜家。
知晓内情的下人们早就被打发出了顾家,余下的都是在暗暗好奇,并不知原来寄居在顾家的晏姑娘还有一位姨母,竟然还是礼部四品官员的妻室。不少人甚至觉得,晏姑娘这下子去杜家小住几日,回来后定然更风光了。
阳安侯听了,却是皱眉不已,觉得太夫人这事做得有些不大地道。
“……娘先前分明也是偏着晏家丫头的,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将人打发走?”
虽他接受了自己儿子的说辞,但晏安宁毕竟对他有救命之恩,要他这般坐视不理,只顾自己儿子的名声,他这心里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且江氏现在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出了这样的事,她会不会坐不稳胎,出什么差错?
马氏忙拦了他,嗔道:“侯爷何苦去违逆娘的意思?娘做事从来是最眼明心亮的,她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或许她是觉得,晏家丫头在公主嫁过来之前一直住在这儿,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呢?也许是为了她好。”
她缓了缓,又道:“江姨娘那儿您也不用担心,杜夫人来了一趟,妾身瞧着江姨娘精神好着呢。再说了,江姨娘从来知道轻重,现下她怀着侯爷的子嗣,自然会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也不会去做戚戚楚楚的矫揉之事,您大可放心。”
闻言,阳安侯看了自家夫人几眼,到底没再说了。
他从来不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上头有文武双全的长兄,下头有多智近妖的幼弟,高堂又都是睿智持重的,大小事都很难轮得到他操心,他一辈子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行事只要不太惊世骇俗,便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这回是太夫人发的话,又有妻子在旁规劝,他也就放下了心头的顾虑。
只是不知怎的,马氏今日的话,在他听来,倒有些怪怪的,偏生他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一旁的贴身嬷嬷倒是瞧了自家夫人一眼。
看来,太夫人特意让杜夫人上门一趟,纵然是要将晏表姑娘赶走,也到底在侯夫人心头留下了一根刺。
那位杜夫人,竟然并不像她们以为的,十分嫌恶厌弃给人做妾的妹妹。
想必此刻侯夫人心里,定在暗暗怀疑着,也许这些年江姨娘一直在悄悄和这个姐姐往来,甚至借着侯爷的势帮扶了杜家,却瞒住了她的眼睛吧?
那话里,也是存了一桩巧宗。
江姨娘从来都是懂事识大体,此时若是因太夫人将外甥女赶走动了胎气,孩子有什么差池的话,那就是江姨娘不懂事不看重侯爷子嗣的缘故了,怪不了太夫人和侯夫人。
只可惜,江姨娘似乎还真沉浸在杜夫人上门的事里,并未瞧出对晏姑娘的离去有多伤心似的。
……
秋姨娘默默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上头的观世音菩萨喃喃自语着什么。
良久,待那炷香燃尽,那张略显憨厚的面容上的一双眼睛才徐徐睁开,隐隐透着一丝精光。
真没想到,太夫人竟然将前阵子那般喜欢的晏姑娘赶出了顾家……
想起圣旨下的那日,她一时鬼迷心窍赶去怡然居,却被和女儿交好的晏安宁狠狠奚落威慑了一通,她就满身地不自在。
那样牙尖嘴利的丫头,动不动就将死啊活啊的挂在嘴边上,到底还是犯了太夫人的忌讳么?难不成,她表面瞧着丝毫不在乎五少爷被赐婚的事情,其实还是在和他暗通曲款,被太夫人知晓了?
秋姨娘不乏恶意地想着。
珠帘一阵晃动,却是顾明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拉着秋姨娘的手道:“姨娘,您听说了吗?”
“做什么这般着急?”秋姨娘心情舒畅,拿了帕子给女儿擦额角的细汗,笑眯眯地道:“你马上就是要嫁去忠勤伯府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能这样冒失?”
离顾明惠出嫁也只剩七八日的功夫了,这些时日,顾明惠也不怎么出门了,只安心在家绣嫁妆。
放在平日里,若顾明惠听到旁人这样打趣她的婚事,定是要羞得满脸通红的。只是此时此刻,她却没心思在意这些,只急切道:“祖母也不知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突然要把安宁赶去什么杜家去……您从前最得祖母信赖,不若替安宁去祖母面前说说情?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秋姨娘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缓缓道:“没想到,连我生的女儿也这般计较我的出身。”
顾明惠微微一怔。
她姨娘从前在太夫人身边做婢女,像顾明珍这样跳脱的性子,有时便会拿这桩旧事来奚落她,但她没想到,姨娘居然也这般在意这件事。况且,她说这话也没有姨娘想的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或许她们能帮上安宁。
这些年来,她凭着和安宁交好,也从她手里得到了不少昂贵的礼物,却一时之间难以等量回报。有些东西,连她出嫁当嫁妆都是顶体面的。
“姨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秋姨娘却摆出一副不愿意再听她多说的模样,轻哼了一声:“人家的亲姨父是礼部的四品官员,你的姨父是家里的管事,倒轮得到你替她操心前程?你若是贸贸然惹恼了太夫人,太夫人将你的亲事许给你旁的姐妹,看你去哪儿哭!”
“怎么会?”顾明惠难以置信秋氏的话,“祖母又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且傅家那里……”
秋氏冷冷地打断了她:“你只是太夫人的一个孙女罢了,傅家要娶你,未尝不是看中了你是相爷的侄女,可你是,大房那些丫头也是,纵然她们亲爹死了,可照样能得太夫人和相爷庇佑。你想与她们比,比得过她们的可怜吗?连夫人都不敢在太夫人面前顶她那软绵绵的寡嫂的话,你觉得太夫人会更偏心你吗?”
顾明惠张了张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姨娘说的似乎有道理,可她不理解的是,为何姨娘在这件事上,只关心她的得失,像是毫不在乎安宁的死活似的?
明明最初她和安宁交好的时候,她百般嘱咐要让她们好好相处的……
杜郎中是四品大员又如何?他只不过是安宁时隔多年头一回见的亲人,那样的亲人,当真有多亲吗?当真会为安宁考量吗?
顾明惠的心里,头一次升起了对世事的茫然无措。
……
承辉苑。
顾昀表情木然地听了下人的禀报,良久,才沉沉道一句知道了,挥手命人下去。
杜郎中……
前世,阿夭从来不愿和这多年未走动的亲戚往来。倒是他,当时情势窘迫之时,曾登过杜家的门。那时他才知晓,原来杜家的人是一直不知道江姨娘和阿夭的下落。
可为何,这一世,杜家的人竟然主动登了顾家的门,还被祖母当成借口将安宁送走了?
这事,难道也是重生的三叔暗中发力的吗?
可三叔,到底为何会和杜家人有牵连?
以三叔多疑的性子,又为何会对杜家施以信任?便是他,也是因为安宁的缘故,试探了好几次,才对杜家卸下防备。
三叔已然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世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用杜家不可,今生才会和他们有所关联?
头一次,顾昀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第74章
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一日一大早,杜家上上下下便忙了起来,为家里的女眷前往城外的甘泉寺上香作准备。
杜家闲余的马车并不多,杜浔上衙要一辆,杜夫人带着几个贴身的婢女要一辆,于是晏安宁便只能同表妹杜谷秋同乘一架马车。
她也明白,大姨母这是有心让她们这对从前不曾谋面的表姐妹好好亲近亲近,她亦不反感。
只因在杜家小住了几日,发现杜谷秋原来真和面上看起来一样,活得欢欢喜喜,毫无忧愁,每天最烦恼的事不过是笼子里养的鸟儿怎么突然漂亮的羽毛掉了好几根之类的琐事,与她前世见到的那个面容灰白,神情麻木的妇人,实在相去甚远。
因血脉相连的缘故,晏安宁本能地就想留住她这份纯真无邪——也或许是因为,那是她向往了两世都不曾拥有的心性。
“表姐,你有没有去过甘泉寺?我娘说,甘泉寺很灵验的,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杜谷秋撩着帘子叽叽喳喳地说着,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灵动与期盼。
未出阁的姑娘,陪着亲长上香也是少见的事,至少在杜家是这样。
她也是头一回去甘泉寺。
“没有。”晏安宁笑看了她一眼,没多说。
她心里清楚,杜夫人这趟带着她们去上香所为何事——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替杜谷秋相看亲事罢了。这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常用的法子,只可惜她这表妹一心都在繁华喧闹的大街和想象中城外古朴庄严的寺庙上了,一点也没察觉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