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齿痕(2)
月圆卡拉ok座落于近山大学旁的街区,一直以来都以最华丽的装潢、最便宜的收费及最差劲的服务闻名---尤其是最后一点,姜于婕第一次来便有深刻的体会。
年轻的服务生把酒瓶、冰块和苹果醋‘碰’的一声放到矮桌上,因为施力过度,苹果醋洒了几滴出来,精准的落在张蕾新买的粉饼盒上面。
“哇塞,她也太夸张了,是业绩不好压力太大还是怎样?”姜于婕瞠目结舌的目送服务生再次甩上包厢的门。
“习惯就好,这里超便宜的,简直是我们学生的福星。”陈安淡定地吞下一大口百威,“不过别看这里环境佈置的好像很有质感,其实因为廉价的关係,很多东西都是修修补补起来的,比方说你坐的坐垫就是损坏后,店家用纸板补好再塞上棉花来矇混的。”
她一脸神秘地又补充一句:“这可是在这里打工的朋友告诉我的。”
姜于婕立刻将屁股从柔软的沙发上移开,换位置到陆曼的身边。
“哈哈,大安她闹你的,再怎么豆腐也不至于拿纸板来修补坐垫啦。”
陆曼宠溺地揉揉姜于婕的头发,后者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嘿,你们几个要不要点歌?”
在她们打闹成一团的时候,班代曾立昕绕过矮桌,拿着平板过来询问,姜于婕跟曹璟瑄分别向他点了一首和三首,陆曼本来就不太擅长在人群面前表现,是以摇手拒绝。
“对了,班代你有没有带行动电源可以借我,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今天刚好没带,如果是充电线我倒是有,可以找包厢内的插座来用用。”曾立昕很快在电视墙的角落找到了目标,热心的帮姜于婕把手机拿去充电,“我帮你放这,等一下要小心别忘了带走。”
谢过了曾立昕,姜于婕用开瓶器熟练的打开和刘秋瓷、赵婉茹合买的特级玫瑰红。张蕾在此时拔得头筹,第一个抢到麦克风,她的歌声除了鬼哭神嚎之外实在很难找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于婕你喝这么烈的酒没关係吗?我在这里都闻得到味道了。”陆曼目光自手机上移往姜于婕手上的酒杯,眉头则因为张蕾的歌声而微微蹙起。
“嗯?还好吧,它酒精浓度只有百分之十二而已,我也就喝这一杯。”姜于婕啜饮手里的玫瑰红,心情愉快,“话说小曼你不点歌吗?”
陆曼摇摇头,她来ktv向来都是来做分母的,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太会点什么特别的餐点,就只是单纯来感受一下气氛罢了。
“矮子,你的脚是怎么一回事啊?全部都是被蚊子叮的红肿耶。”
曹璟瑄想跟姜于婕蹭上一口酒,被姜于婕以“我可没忘了你上次发酒疯的情况”拒绝,只好改把注意力移到姜于婕的腿上。
姜于婕无奈地又抓了几下已经破皮的小腿:“这是在生态池被叮的,那里蚊子多的要命,我就说要换个地方,可是学---”
“学姊?你跟女朋友偷偷摸摸躲在生态池做些什么呢?该不会是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陈安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露出曖昧的微笑,曹璟瑄反常的没跟着起哄,眼观鼻鼻观心默数地毯上红格子的数量。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姜于婕感到无言至极,很想请问在公开场合是能发生什么值得遐想的事情,不过她还来不及把这句话修饰后说出,刘秋瓷就持着酒杯坐到姜于婕和陈安的中间,硬生生打断她们的谈话。
“大安,我说你呀,难怪之前会惹昭乐学姊生气,八卦要有限度阿。”刘秋瓷优雅地将玫瑰红注入鬱金香型的玻璃酒杯里,用责难的眼神瞟了陈安一下。
说这些话时,她的那头及腰的深咖啡色长发在包厢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彩,微微扬起的下顎拉成优美的弧。
姜于婕忍不住心生疑惑,是怎么样的美,才能这般叫人移不开目光。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视线,刘秋瓷嘴角微微勾起,轻轻摇动高脚杯,也许只是她自己的幻觉,但刘秋瓷似乎很享受被她注视着的感觉。
陈安有些尷尬地换了个位置,去找赵婉茹他们去了,曹璟瑄像是想起什么:“这么说起来,怎么没看到文思妤?我记得刚才还有看到她跟你在一起的。”
刘秋瓷随手将发丝挽到耳后,放下还剩下大半的酒杯:“她说包厢里太闷了,所以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这时播放机轮到姜于婕点的歌曲,曾立昕那边喊着让她上去,接过麦克风时,她还听到曾立昕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下一首歌张蕾点的歌也顺便唱了吧,千万别再让张蕾接触到麦克风,我的耳膜经不起更多的摧残了。”
姜于婕听了差点笑出来。
一首歌毕,姜于婕还是把麦克风交给了张蕾(曾立昕在她身后拚命摇头),回到座位上时没看到刘秋瓷的人,桌上只留下见底的高脚杯,以及一个已经醉的不醒人事的曹璟瑄。
“秋瓷去找文思妤了。”陆曼解释着,把姜于婕託付给自己的背包还给她,一脸无奈的指着正看着天花板傻笑的曹璟瑄,“然后,这丫头刚才喝了点这个,就变成这样了。”
“她疯了吗?本来就是一沾酒就醉的人,还喝什么---?”姜于婕难以置信的摇晃原本还很沉的玻璃瓶,现在里面只剩下可怜的几滴残存在瓶底,“这大半瓶不会都是她喝下去的吧?”
她自认酒量不差,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敢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喝下这么多的量,更何况是体内大概连半点乙醛去氢酶都没有的曹璟瑄,不对,应该说,对方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一个奇蹟了。
像是在呼应姜于婕的想法,曹璟瑄脑袋往后一仰,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没那么多啦,有一杯是婉茹喝的,剩下几乎都进了秋瓷的口中,璟瑄……实际上只喝了一口,我本来想说一点点应该是还好,谁知……”陆曼半是同情半是怜悯,表情中透露出几分懊恼,“唔,我当时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眼见曹璟瑄的脑袋越来越有往后方墙壁点去的跡象,姜于婕碎念归碎念,还是担心她真的会撞到,索性把她的头揽过来,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又将外套脱下,仔细地把它披在曹璟瑄的身上。
“唉,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不过能够一口就倒也是个人才就是了。
陆曼静静地看着她们。
张蕾结束了她的个人演唱,一屁股坐到姜于婕的旁边,主动跟她攀谈,她这个举动倒是相当罕见,因为虽然她们当了快一年的室友,但两人之间一直都是淡淡的,姜于婕对她没有到特别的喜欢,也不像曹璟瑄提起张蕾就没一句好话,简单来说,就是点头之交。
姜于婕听一句就应上一句,张蕾歪歪嘴,似乎认为跟她说话很无聊,低下头又滑了几下手机。姜于婕对她的无礼不以为意,本来想就打住双方都觉得无意义的话题,但冷不防的,张蕾拋出一句:“刘秋瓷怎么还没回来?她出去蛮久的。”
“欸,对耶,她真的离开包厢很久,算一算也有一段时间了。”陆曼闻言也望向墙上的时鐘,时间不偏不倚的停留在七点四十七分。
陆曼和张蕾的话让姜于婕心里起了一层的不安,这样一提她才想到,晚上的ktv也算半个是非之地,刘秋瓷一个女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
“帮我照顾璟瑄,我去外面看看刘秋瓷。”
姜于婕把仍呼呼大睡的曹璟瑄交给错愕的陆曼,起身背起背包,也来不及听张蕾和陆曼的回应,便急急忙忙的出了包厢,走廊灯光昏暗,隔壁房的门口塞了五六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上班族,严重遮挡了她的视野。
皱着眉,绕过那群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姜于婕连拐了几个弯都没看见刘秋瓷的身影,内心的担忧不停的扩散,直到快到化妆室的走道,她才看到一个捲曲着蹲在墙边的人影。
“刘秋瓷!”
姜于婕松了一大口气,赶紧伸手把她搀扶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刘秋瓷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她喘着气,一隻手摀着头,看起来非常的难受。
“你没事吧?”
“我刚才出来想找思妤,可是头忽然很痛,全身也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这是喝醉了,陆曼跟我说你喝了不少的玫瑰红,它酒精浓度也不像啤酒那么低,平时没碰的人,酒劲上来了自然会这样。”姜于婕帮刘秋瓷捡起掉在地上的提包,并让她倚靠着自己,“我先带你去厕所洗把脸,等一下我再帮你去找文思妤,好吗?”
刘秋瓷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从发现刘秋瓷的位置到洗手间,不过短短一小段路,她们却费了一点时间才进到了目的地,刘秋瓷进去厕所隔间,姜于婕担心她会昏倒在里面,所以在外头等着。
“我的提袋里有水壶,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没问题。”
包包里东西不少,全都用小袋子仔细的将化妆品、卫生用品之类的物品分门别类,除此之外,她还在里面看到了一本散文诗集。
刘秋瓷洗完手,凝视着姜于婕忙着翻找的背影:“你还真是个温柔的人,担心我出事,还特地来找我。”
姜于婕搔搔脑袋:“我没你想的那么温柔,身为你的同学---也许还能算半个朋友,我无法在知道你可能暴露在危险的情况下坐视不管。该怎么说呢,这只是我的一个习惯而已,跟温柔无关。”
“可是,儘管你说这只是你的习惯,但你的举手之劳依旧是保护了可能发生危险的我,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因此,我还是认为你很温柔。”
姜于婕耳根有点热,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產生这种感觉了。其实她很感谢刘秋瓷,她替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开脱的藉口,因为,所谓的温柔,不过是起因于她自私的想法,她不懂的如何去爱人,所以才藉由给予他人善意,来满足自己内心的寂寞。
翻了很久,她还是没找到刘秋瓷的水瓶,她疑惑的转身,想要把这个讯息传达给对方,可是,在她动作的下一秒,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刘秋瓷上前一步,咬住了她的脖子。
刘秋瓷用了一定的力道,感受到脖子传来的刺痛,姜于婕终于反应过来,奋力地想把对方推开,但刘秋瓷看似纤细的胳膊却有着她意想不到的强劲力量,像把锁鍊般将自己紧紧扣住。
明明对方刚才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为什么现在却---?
过了几分鐘,感觉到施加在自己的力量减轻了不少,姜于婕大喜过望,赶紧推开了她,惊魂未定的正要开口,刘秋瓷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几乎要失去意识。
“喂,你还好吧?”
姜于婕想把她拉起来,却感到力不从心,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身上酒精的效力也开始逐渐发酵,另一方面却是她还没能从惊吓中回覆。
对于再次与刘秋瓷近距离的接触,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她告诉自己基于同学的身份,她必须要帮助对方,可她的双手却不停的颤抖,本能地抗拒---
“刘秋瓷?她怎么了?”
来人正是不见踪影已久的文思妤,她的目光先是望向跪坐在地上的刘秋瓷,然后转了一圈,定定地落在姜于婕的颈上。
“呃,她喝醉了,我没办法拉她起来,可以请你帮忙吗?”
姜于婕下意识的伸手遮挡住自己的脖子,文思妤没听她说完就已经弯下腰,轻松地拉起刘秋瓷,然后回眸:“我直接带她回去宿舍,现在时间八点零六,你不是和某人有约吗?就不打扰你了。”
“咦?”
文思妤扶着刘秋瓷头也不回离开了化妆间,姜于婕看向镜中的自己,脖子的侧边有一口整齐、泛红而清晰的牙印,上头还沾有一点点豆沙色的唇膏。
她用清水将瘀血上的唇彩洗净,文思妤的话在她耳边徘徊不去,因为酒精和各种突发状况而变得混沌的头脑渐渐恢復了运转。
那个被她短暂遗忘的事。
“八点的约定,难道是---”
几乎是同时,洗手间外的走道,传来了严子乔的声音。
--